渝州的暴雨在子時炸開,江雪凝閨房的窗紙被風吹得嘩嘩響,陳平安握著甲片的手心裡全是汗。雪凝抱著稻草人縮在床角,頸後的蓮花印記每隔一刻鐘就亮一次,像被深潭的水脈牽著走。
"陳公子,窗外......"雪凝突然指著雕花窗,閃電掠過的瞬間,她看見窗欞上趴著個青紫色的人影,五指扣在木頭上,指尖泛著金屬冷光。
陳平安剛甩出鎮屍符,窗紙"噗"地裂開,三道黑影破窗而入,落地時發出骨骼摩擦的聲響。借著火折子光,他看見來者身著江家仆役服飾,皮膚泛著屍蠟光澤,右手五指竟是青銅利爪,關節處纏著引氣符,正是義莊血案裡的血煞繩紋路。
"七煞屍傀!"陳平安的甲片發出龍吟,想起李守一在祠堂說的話,"用七具童男屍煉成,每具對應北鬥一星......"
話音未落,最前方的屍傀突然撲來,利爪直取雪凝心口。陳平安本能地用甲片格擋,火星濺在屍傀手腕,竟燒出個"玄"字焦痕——和周玄通的戒指紋路一模一樣。
"雪凝,躲到床底!"陳平安的掌心雷在指尖炸開,卻見屍傀被擊中後隻是晃了晃,胸口的生辰八字牌發出青光,正是王崇煥在深潭用過的鎖魂陣紋。
雪凝剛滾進床底,雕花拔步床突然發出"吱呀"怪響,床柱上的蓮花紋竟在滲血。她看見,床底的替死棺殘片正在自動拚接,棺蓋上的"周玄通"三字被血浸透,變成了"王崇煥"。
"陳公子,它們的爪子......"雪凝的聲音帶著哭腔,"是用周叔叔的斷指煉的!"
陳平安這才注意到,每具屍傀的利爪根部,都嵌著半截斷指,指節處的朱砂印和周玄通的道袍印記分毫不差。他突然想起義莊槐樹底的青銅戒指,想起深潭裡周玄通的虛影,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斷甲符!"陳平安咬破指尖,在甲片上畫出血色北鬥,"楚墨將軍的甲片,破你七煞!"
甲片化作流光斬出,最左側屍傀的青銅利爪應聲而落,斷口處噴出黑血,卻在地麵聚成"護"字——正是周玄通教他的第一個符紋。更駭人的是,斷爪內側刻著極小的字:「平安,七煞對應鎖魂釘,斬一指破一星......」
"師父說過,七煞屍傀的陣眼在......"陳平安突然盯著屍傀心口的牌位,"在它們的生辰八字牌!"
雪凝趁機甩出還陽草香囊,香氣撲向牌位,七具屍傀突然頓住,牌位上的字跡開始崩裂,露出底下的周玄通生辰八字。陳平安看見,每具屍傀的瞳孔裡,都映著深潭底的鎖魂釘,而中央那具屍傀的眼睛,分明是王崇煥的模樣。
"雪凝,用你的純陰血!"陳平安將甲片塞進雪凝掌心,"周師叔的斷指怕你的血!"
雪凝咬破舌尖,血珠滴在斷爪的朱砂印上,青銅利爪突然發出尖嘯,斷指處浮出周玄通的虛影,衝她比出"三"的手勢——正是深潭裡三魄歸位的信號。
七具屍傀突然抱成一團,青銅利爪相互拚接,竟組成了引魂幡的骨架。陳平安看見,幡麵上開始浮現雪凝的生辰八字,卻在即將成型時,被周玄通的虛影用斷指血抹成"平安"二字。
"它們在煉新的引魂幡!"陳平安的甲片幾乎要融化,"雪凝,盯著中央那具屍傀,它的牌位是陣眼!"
話音未落,中央屍傀突然轉身,利爪劃過陳平安的手臂,血珠濺在牌位上,牌位竟開始吸收他的半陰血。雪凝看見,牌位上的字跡變成了陳平安的生辰八字,而屍傀的麵容,漸漸變成了周玄通的模樣。
"周叔叔......"雪凝的眼淚滴在甲片上,"它們在用你的斷指,變你的樣子......"
陳平安感覺天旋地轉,腦海中閃過周玄通在深潭的畫麵:七枚鎖魂釘隻剩最後一枚,而每斬一爪,周玄通的虛影就淡一分。他突然明白,這些屍傀根本不是周玄通操控的,而是王崇煥用他的斷指,煉出的七煞陣。
"破陣!"陳平安將甲片刺入中央屍傀的牌位,"以楚墨之名,破斷指之煞!"
甲片沒入的瞬間,七具屍傀同時發出尖嘯,青銅利爪紛紛崩裂,露出裡麵裹著的斷指——每根斷指上都刻著"護徒"二字,正是周玄通的筆跡。雪凝認出,這些斷指正是周叔叔這些年為她擋災時,親手斬下的。
"陳公子,斷指在發光......"雪凝撿起一根斷指,發現斷指內側刻著她的生辰八字,"周叔叔把自己的斷指,煉成了護我的符......"
陳平安看著滿地狼藉,突然發現,每具屍傀的鞋底都沾著深潭的泥沙,而中央屍傀的鞋底,竟印著"聚魂台"三個字——正是周玄通手劄裡提到的終極陣眼。
"雪凝,這些屍傀是從江家祠堂來的。"陳平安握緊斷指,斷指的朱砂印和他手腕的咬痕產生共鳴,"王崇煥在祠堂密道煉屍,用周師叔的斷指當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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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未說完,窗外突然傳來銅錢劍的清鳴,林九的聲音混著雨聲傳來:"平安!守一在祠堂發現聚魂台,王崇煥要用雪凝的血啟動......"
雪凝突然指著床底驚呼:"陳公子,替死棺的殘片在動!"陳平安望去,看見殘片正在拚出深潭的景象,周玄通的虛影被最後一枚鎖魂釘釘在石壁上,而王崇煥的身影,正站在他身後,手中舉著引魂幡。
"走,去祠堂。"陳平安拽起雪凝,甲片在她頸後的蓮花印記上輕輕一觸,印記突然發出強光,映出祠堂密道的方位,"周師叔的斷指破了七煞陣,現在該我們去救他了。"
雪凝剛起身,突然感覺一陣眩暈,頸後的印記竟分成了七瓣,每一瓣都對應著一具屍傀的位置。她看見,中央那瓣印記裡,周叔叔的虛影正在對她笑,手腕上的最後一枚鎖魂釘,此刻已經出現了裂紋。
"陳公子,周叔叔的鎖魂釘......"雪凝抓住他的手,"快斷了......"
陳平安望著窗外的暴雨,想起周玄通在義莊教他畫符的夜晚,想起他袖口的朱砂印,想起他墜崖前塞給自己的平安符。他突然握緊雪凝的手,甲片上的"忠勇"二字,此刻亮如白晝。
"彆怕,"他輕聲說,"周師叔用斷指護了我們十年,現在該我們用甲片,護他最後的鎖魂釘了。"
當兩人衝出閨房時,暴雨突然變成了血雨,江家大宅的十二盞白燈籠再次亮起,每盞燈籠下都站著具屍傀,利爪在雨中泛著冷光。陳平安看見,燈籠中央的引魂幡已經成型,幡麵上繡著的,正是他和雪凝的生辰八字。
而此時的江家祠堂,供桌下的密道裡,王崇煥正盯著聚魂台上的七枚斷指,嘴角勾起冷笑:"周玄通啊周玄通,你以為犧牲七根斷指,就能護著那兩個小崽子?聚魂台一旦啟動,連你的魂魄都會被抽乾......"
他舉起引魂幡,幡麵上的周玄通生辰八字突然變成了陳平安的,而深潭底的周玄通虛影,此刻正望著義莊方向,手腕上最後一枚鎖魂釘"哢嗒"裂開,化作無數光點,融入陳平安和雪凝的印記。
"平安,雪凝......"虛影的聲音混著血雨,"七煞已破,聚魂台的陣眼在......"話未說完,虛影就被引魂幡的光芒吞噬,隻留下斷指上的"護徒"二字,在血雨中明明滅滅。
陳平安突然感覺胸口一痛,袖中周玄通的道袍,此刻已被血雨浸透,而道袍的朱砂印,正對著祠堂密道的方向,像是在指引他們,走向最後的決戰。
雪凝望著掌心的斷指,發現斷指的裂紋裡,滲出了一絲微光,那是周叔叔的魂魄碎片,在告訴他們,彆回頭,往前衝。
"陳公子,"她輕聲說,"周叔叔說,聚魂台的陣眼,在我們的印記裡......"
陳平安點頭,甲片在血雨中發出龍吟,映出祠堂密道的入口。他知道,前方是王崇煥的陷阱,是七煞屍傀的餘孽,是聚魂台的終極殺招,但他不怕,因為他的手中,有周師叔的斷指,有楚墨的甲片,有雪凝的蓮花印記。
"走,"他望向祠堂方向,雨聲中隱約傳來鎖魂釘崩裂的聲響,"去救周師叔,去破聚魂台,去讓楚墨將軍的三魄,歸位。"
雪凝跟上他的腳步,頸後的蓮花印記此刻亮如白晝,每一片花瓣上,都映著周玄通的笑臉,那是他在告訴他們,彆怕,師叔的魂魄,永遠在你們的符紙裡,在你們的甲胄裡,在你們的勇氣裡。
而此時的深潭底,最後一枚鎖魂釘徹底崩裂,周玄通的虛影化作萬千光點,順著地脈流向祠堂,流向陳平安和雪凝的方向。他知道,自己的魂魄即將消散,但他不後悔,因為他終於等到了,那個能護著雪凝、能讓楚墨還陽的陳平安,那個帶著斷指堂護徒執念的弟子。
"平安,雪凝......"光點融入他們的印記,"接下來的路,要像我教你的那樣,用符紙護好彼此,用勇氣護好初心......"
話音未落,光點消散,深潭恢複平靜,隻有還陽草的根,在潭底輕輕搖曳,像是在送彆,又像是在等待,等待七月十五的那個夜晚,等待三魄聚齊的那一刻,等待他的弟子,帶著勝利,帶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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