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正堂的晨霧還沒散，江雪凝已經站在後院的八卦陣裡。她閉著眼，指尖捏著楚墨教的引氣訣，純陰血在脈絡裡緩緩流轉，像條溫涼的小溪。院角的銅鶴香爐飄著還陽草的青煙，與她呼出的白氣纏在一起，在晨光裡織成淡淡的網。
“凝神。”楚墨的殘影突然出現在陣眼，唐甲的鱗片沾著露水，槍尖往地麵一點，青磚縫裡滲出的陰氣突然現形，像群亂竄的灰老鼠，“陰陽眼不光能看魂，得會追氣。你看這些陰氣的走向，都是順著地脈走的。”
雪凝猛地睜眼，金紋在瞳孔裡炸開。這次她沒被陰氣的凶相嚇到，反而看清那些灰影的尾巴都連著同一個方向——正堂的地磚縫。最粗的那股陰氣裡，還纏著半片道袍碎布，料子和周玄通留下的那件一模一樣。
“是師叔的氣息！”她往前追了兩步，純陰血突然在掌心發燙，八卦陣的乾位地磚“哢噠”往下陷了半寸，露出下麵漆黑的洞口，陰氣就是從這裡冒出來的，“楚墨將軍，這是……”
“陰煞教的密道。”楚墨的槍尖挑開洞口的石板，裡麵的陰氣突然變得狂暴，像被驚動的蛇群往外湧。他的殘影往洞口一站，唐甲的金光將陰氣逼回去大半，“當年周玄通叛教後，在玄正堂底下改了密道，方便進出。”
雪凝的陰陽眼順著密道往裡看，金紋在黑暗中自動發光，照亮蜿蜒向下的石階。石階壁上刻著密密麻麻的符咒，一半是陰煞教的骷髏咒，一半是斷指堂的護心符，顯然是周玄通後來補刻的，兩種符咒在壁上鬥得正凶，火星子劈裡啪啦往下掉。
“這些符在打架。”她蹲下身摸著洞口邊緣，純陰血蹭到石壁的瞬間，骷髏咒突然尖叫著往後縮，護心符卻像活了似的往她指尖湊，“周師叔是想用護心符鎮住陰煞咒？”
楚墨的殘影往密道深處飄了飄，槍尖在半空畫了個圈：“他怕密道裡的煞氣外泄，又舍不得徹底封死。你看石階儘頭，那裡有個轉魂陣，能把煞氣轉到彆處。”
雪凝深吸口氣，抓著石壁往下走。石階又陡又滑，每級都積著厚厚的灰，卻在中間留著條清晰的腳印，大小和周玄通的布鞋完全吻合。走到第五十三級時，她突然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低頭一看是個銅製的轉魂輪，輪盤上刻著的星圖，和李守一破解的那張隻差個角。
“轉魂陣的樞紐。”她學著楚墨的樣子往輪盤上按了按，純陰血滴在輪心的刹那，輪盤“咕嚕嚕”轉起來，石壁上的護心符突然全亮了，將陰氣逼成細細的線，順著暗道往另一頭引，“煞氣被引走了！去向是……”
陰陽眼突然穿透厚厚的土層，雪凝看見那些細線穿過三條街，最後紮進街角的西醫館——張啟明現在住的那間，當年周玄通就是在這裡給人瞧病的。館裡的藥櫃後麵，也藏著個一模一樣的轉魂輪，正隨著這邊的轉動輕輕晃。
“通著師叔的西醫館！”她的心跳突然加快，純陰血在脈絡裡奔湧，陰陽眼的金紋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連西醫館藥櫃裡藏著的東西都看得一清二楚——最底層的抽屜裡，鎖著本黑色封皮的手劄，封麵上繡著陰煞教的骷髏頭，卻在角落縫著個小小的“周”字。
“那是玄通的教內手劄。”楚墨的殘影出現在她身後，槍尖指著西醫館的方向，“他當年叛教時帶走的不光是《魯班書》，還有陰煞教的總壇分布圖。張啟明現在住的地方，以前是他的落腳點。”
雪凝剛要往上爬，密道突然晃了晃。石壁上的骷髏咒趁她分神，突然噴出股黑氣，直撲她的後心。楚墨的槍尖及時掃過來，金光將黑氣劈成兩半，卻也讓他的殘影淡了不少，唐甲的鱗片開始往下掉。
“將軍！”她趕緊往回退，純陰血在掌心畫了個護心符往石壁上拍，那些骷髏咒發出淒厲的慘叫，縮回石縫裡不敢再動，“你魂體不能再耗了！”
楚墨的殘影往密道出口飄，槍尖在轉魂輪上又轉了半圈：“把輪盤往左擰三圈，能暫時封死密道。等陳平安他們回來，再一起去西醫館。”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唐甲的金光漸漸融進晨霧裡，“記住，陰陽眼進階的關鍵不是看得遠，是分得清哪些氣該追，哪些該擋。”
雪凝按他說的擰轉輪盤，石階突然開始震動，洞口的石板緩緩合上，將陰氣鎖在下麵。她爬回後院時，銅鶴香爐的青煙剛好散完，八卦陣的青磚上，純陰血畫出的護心符正在發光，與陳平安左臂的傷疤隱隱呼應。
正堂傳來林九的咳嗽聲，她趕緊往那邊跑，剛轉過屏風就撞見李守一抱著羅盤衝出來，天池水銀像沸騰似的冒泡：“雪凝姑娘！落馬坡的屍傀有動靜了！而且……”他突然拽著她往堂內跑，羅盤往地上一放，指針瘋狂指向後院的方向，“咱們堂底下有東西！陰氣重得邪乎！”
雪凝看著跳動的指針，突然想起密道裡的骷髏咒。她攥緊掌心的純陰血，金紋在眼角閃了閃——看來不用等陳平安回來，西醫館的秘密，還有落馬坡的屍傀，都得提前動手了。
院外的陽光越發明媚，卻照不透玄正堂地下的黑暗。雪凝摸著腰間的玉佩，楚墨最後的話在耳邊回響，她知道這次陰陽眼的進階，不光是本事長了，更是把自己推到了新的漩渦裡。而那連通西醫館的密道，不過是個開始。
李守一還在擺弄羅盤，林九已經抄起銅錢劍，兩人正商量著要不要挖開後院的地磚。雪凝深吸口氣，突然開口：“不用挖，我知道下麵是什麼。而且，我還知道這些陰氣最後去哪了。”
她的聲音不大，卻讓兩個正在忙活的男人同時停了手。陽光透過窗欞照在她臉上，眼角的金紋像藏著星辰，既神秘又堅定——陰陽眼既然開了，就沒有退縮的道理，不管密道那頭藏著什麼，都得去闖一闖。
隻是她沒說，剛才在陰陽眼裡，西醫館藥櫃的抽屜動了一下，好像有什麼東西，正隔著三條街，往玄正堂這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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