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勇的對講機還在響,聲音斷斷續續:“目標還在原地……但剛才站他旁邊的人不見了。”
那聲音像一根繃緊的弦,在淩晨三點的辦公室裡來回震顫。電流雜音夾著喘息,仿佛從很深的地底傳來。我盯著電腦屏幕,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桌角那道舊劃痕——那是去年查一個案子時,情緒上頭砸筆留下的。
監控畫麵定格在東城區幸福街27號便利店後門角落。那個男人還蹲在牆邊,帽子壓得很低,幾乎遮住整張臉。他穿著一件褪色的軍大衣,肩頭都磨白了,腳邊放著個鼓鼓囊囊的編織袋,看起來像個撿廢品的老流浪漢。可他的動作太奇怪了:每過十七秒,頭就會輕輕轉一下,目光掃向巷口方向,精準得不像真人,倒像設定好的程序。
玻璃門上的倒影已經空了,就像被人用橡皮擦掉了一樣。
就在三分鐘前,係統捕捉到另一個身影曾短暫出現在他身邊——一個穿深灰衝鋒衣、背雙肩包的年輕人。兩人沒說話,連眼神都沒碰,卻有種說不出的默契。然後,那人就消失了。監控沒拍到他離開的畫麵,周圍攝像頭也沒發現他的蹤跡。
“不是走丟了。”李悅低聲說,手指懸在鍵盤上方,“是被人帶走了……還是,根本就沒存在過?”
我沒回答。腦子裡正飛快回放過去七十二小時的數據。這已經不是第一起類似的案子了。
李悅敲了幾下鍵盤,調出一輛電動車的移動軌跡。這是我們之前南湖公園失蹤案的關鍵線索——一輛沒有牌照的黑色電動三輪車,車身噴塗模糊,牌照位置貼著反光膜。她切換不同時間點的監控片段,一幀一幀比對角度和光影變化。
第一次出現,是在配電房外五百米,淩晨108;第二次,南湖公園長椅東南側小路,143;第三次,鐵路橋下廢棄通道入口,219。三個地點相距不超過四公裡,而且都在失蹤者最後出現位置的兩公裡範圍內,時間間隔也不超過四十分鐘。
“不是巧合。”我說,聲音很輕,卻很清晰,“它在跟著預警信號走。”
我把主屏幕轉向他們,上麵並列顯示三次監控中斷瞬間的畫麵。每一幀都標了精確到毫秒的時間戳和網絡日誌。三次中斷前0.5秒,係統都收到了偽造的自檢響應包——這不是設備故障,也不是普通黑客攻擊。
趙勇摘下帽子往桌上一放,發出“咚”的一聲悶響。他揉了揉太陽穴,眼角泛紅。“那就得重新捋一遍。現場、路線、時間,全得對上。之前的案子都被當成孤立事件處理,現在看來,我們一開始就錯了方向。”
李悅點頭,打開新文檔,輸入標題:影蝕行動·技術溯源分析。她把三次中斷的時間點排在一起,放大幀率曲線。綠色波形圖上,每次中斷前都有微弱的脈衝波動,持續不到半秒,頻率集中在860hz附近。
“每次中斷前0.5秒,係統都會收到偽造的心跳包。”她語速平穩,“這個包偽裝成攝像頭的正常信號,騙過了服務器驗證。等確認通過後,乾擾程序立刻啟動,切斷視頻傳輸,持續0.5到0.8秒。”
“能追源頭嗎?”我問。
“跳轉太多。”她調出一張複雜的拓撲圖,幾十個ip節點像蜘蛛網一樣交錯,“最終落點在一個關停的救助站服務器上,物理地址在城西老工業區。備案的技術員半年前失聯了。但我比對了代碼特征——和k7據點用的底層協議有七成相似。”
趙勇皺眉:“又是老對手?”
“不是全部複活,是殘部在試水。”我看向白板,拿起記號筆畫了三條線,分彆標出配電房、南湖公園長椅、鐵路橋下。“這三個地方有個共同點:攝像頭老舊、信號不加密、周邊無線環境混亂。他們專挑我們看不見的地方下手。”
李悅補充:“而且乾擾精度越來越高。第一次中斷0.8秒,第二次0.6秒,第三次隻有0.5秒。他們在優化算法,減少暴露風險。”
辦公室安靜下來。窗外天色漸亮,灰藍色的晨光爬上對麵樓的玻璃幕牆。樓下巡邏車陸續歸隊,引擎聲由遠及近又消失,偶爾傳來幾句電台對話的回音。
我靠在椅子上閉眼片刻。腦子裡浮現出那幾段最後的畫麵——男人走進配電房、女人蹲在長椅邊翻塑料袋、年輕人坐在橋墩旁低頭看手機。這些影像在我眼前緩緩回放,像卡帶的老錄像,帶著顆粒感和遲滯。
然後我集中精神,試著把畫麵拉近。
眼前的黑暗一閃,太陽穴突然一陣悶痛,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腦袋裡輕輕撞了一下。但我沒停,繼續盯著南湖公園那段監控。
女人的身影定格在路燈下,風吹起她的衣角。背景中一輛自行車駛過,樹影晃動。就在畫麵停頓前的一瞬,我注意到路燈頂端的小盒子邊緣閃過一道極微弱的藍光,短得幾乎無法察覺。
我睜開眼,額頭滲出一層細汗。
“怎麼了?”趙勇抬頭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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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看清全過程,但有個細節。”我指著屏幕,“南湖公園那個攝像頭,頂部有加裝的東西。正常不該有反光,可就在中斷前,它閃了一下。”
李悅立刻調取高清截圖,放大燈柱位置。像素逐步提升,金屬外殼的紋理越來越清楚。她在圖像邊緣圈出一個小矩形區域——那裡確實有多餘的螺絲孔,排列方式不符合原廠設計。
“真的被改裝過!”她語氣突然緊張起來,“不是維修,是刻意安裝。看這裡的焊點,氧化程度比周圍晚至少三個月。”
“他們不隻是遠程入侵。”我說,“是在物理層麵動了手腳。先在攝像頭加裝接收器,再通過無線信號觸發乾擾程序。這樣既能繞過防火牆,又能精準控製時間。”
趙勇站起來:“那配電房和鐵路橋呢?其他兩個點有沒有類似情況?”
“正在查。”李悅切換畫麵,一邊比對圖像特征,一邊運行識彆程序。ai自動掃描曆史存檔中的同類設備照片,提取異常結構。幾分鐘後,她在屏幕上圈出兩個紅點。
“鐵路橋下的攝像頭外殼接縫處也有凸起,材質不對,疑似用環氧樹脂臨時封合。配電房那個更隱蔽,偽裝成了鏽斑,但熱感圖顯示那裡溫度偏高——裡麵肯定有電子元件在工作。”
“裡麵有芯片在運行。”我接過話,“而且是持續供電狀態。說明他們不僅裝了設備,還接了本地電源,甚至可能搭上了市政電網。”
趙勇抓起本子:“我去申請現場複查令,重新采集這三個點的設備樣本。”
“彆急著動。”我攔住他,“對方既然敢留下痕跡,就不怕我們發現。他們真正想讓我們忽略的,是背後的操作邏輯。”
這句話落下,房間裡再次安靜。
李悅戴上耳機,開始監聽城市公共頻段的無線信號流。她打開了頻譜分析界麵,背景噪音密密麻麻,像雨點打在鐵皮屋頂上。各種廣播、對講機、ifi信號交織成一片混沌。
忽然,她手指一頓,把一段低頻波動單獨提取出來。
“這個編碼節奏……”她放慢播放速度,耳朵貼近耳機,“和k7時期用的喚醒信令結構一樣,隻是換了調製方式。原來是fsk,現在改成了dsss擴頻,抗乾擾更強。”
“他們是同一批人。”我說,“或者至少,用的是同一套技術體係。”
趙勇坐回座位,手指敲著桌麵:“所以他們的目標不是殺人,也不是綁架,而是測試?”
“測試我們的反應速度,也測試係統的漏洞。”我打開“影蝕行動”的主文件夾,裡麵分好了三個子目錄:【現場物證】【技術鏈路】【社會關係】,“接下來我們兵分三路:你負責現場複勘,重點排查所有老型號攝像頭的改裝痕跡;李悅繼續追技術鏈,尤其是那些外包運維的政府站點;我來梳理三名失蹤者的社會關係網,看看他們生前是否接觸過可疑人員。”
李悅忽然抬頭:“還有一點。這三次乾擾都發生在淩晨一點到三點之間,正是係統自動巡檢的間隙期。他們知道後台什麼時候最鬆懈。”
“不光知道。”我說,“他們可能曾經參與過係統的搭建或維護。”
趙勇冷笑:“合著是自己人乾的?”
“未必是警隊內部,但一定是熟悉這套運作機製的人。”我看向李悅,“把過去兩年所有與市政監控項目有關的外包合同名單導出來,特彆是老舊小區改造的部分。”
她已經開始操作,屏幕上滾動著一行行企業名稱和項目記錄。幾十家單位中,十幾家存在股權關聯或人員重疊。其中一家叫“恒安智聯”的公司引起了我的注意——它承接了全市七個片區的監控升級工程,而它的法人代表,竟是五年前因數據泄露事故被吊銷資質的前信聯通項目經理。
“記下來。”我說,“重點調查這家。”
就在這時,李悅突然出聲:“等等,係統剛彈出一條新的低溫預警。”
我立刻轉身。
屏幕上跳出一條信息:
【風險等級:一級】
姓名:未知
性彆: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