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烽和林傑站在她身後兩側,如同兩尊忠誠的雕像。
他們眼底最後一絲屬於人類的、或許連他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微弱光點——
那可能是一點殘存的惻隱,一絲對同類痛苦的生理性不適,又或僅僅是文明社會烙印下的最後慣性——
在這持續不斷的、直擊靈魂的慘烈哀嚎中,如同被投入強酸的薄冰,迅速、徹底地湮滅、溶解了。
沈烽緩緩閉上了眼睛,他微微仰起頭,側耳傾聽著,仿佛在品味最醇厚的陳年美酒。
他臉上肌肉放鬆下來,嘴角開始不受控製地、極其緩慢地向上牽拉。那弧度初時細微,帶著一絲品嘗新奇的試探,隨即越來越深,越來越清晰,最終定格成一個饜足而純粹的、帶著野獸般享受的獰笑。
這笑容裡沒有半分曾經的狠厲傲氣,隻剩下沉淪於黑暗深淵後,對純粹毀滅與痛苦的沉醉。
林傑同樣閉上了眼睛。他站姿依舊筆挺,雙手習慣性地交疊在身前,但那動作失去了慣有的精準控製,帶著一種鬆弛的、放棄抵抗的意味。
他金絲眼鏡的鏡片反射著下方燃燒的純白火焰,冰冷的光點在他臉上跳躍。他的嘴角也正以同樣緩慢卻無比堅定的方式向上彎起。
那笑容與沈烽的獰笑不同,它更安靜,更內斂,卻透著一股令人骨髓發寒的、理性徹底沉淪後的滿足感,仿佛終於解開了某個終極難題,或是找到了最高效的淨化方式。
這微笑,是他人性徹底溶解於這片黑暗樂章中的無聲宣告。
二人嘴角綻放的微笑,在聖潔火焰映照下扭曲的人影背景中,無聲地訴說著靈魂的徹底墜落。
這場由絕望和痛苦譜寫的音樂會持續了十幾分鐘。
江妍臉上滿足的餘韻尚未完全褪去,她纖細的手指隨意地在空中拂過,如同撣去一粒微塵。
瞬間——
所有痕跡消失了。
燃燒的純白火焰、扭曲痛苦的人形、散落的許願簽、甚至空氣中殘留的焦灼與恐懼氣息……一切都被徹底抹除。
山頂這片空地,連同那些遊客曾短暫存在的所有記憶,除了他們四人,都被無聲地抹去,仿佛從未發生過任何事情。結界的光圈也悄然消散,隻留下驟然的死寂和一片突兀的、空蕩到令人心悸的平地。
晚風重新吹過,帶著山林的涼意,掃過空無一物的地麵,更襯得這裡荒涼而詭異,隻有那棵大樹孤零零地矗立著,枝條在風中輕晃。
山頂瞬間清空,隻剩下空茫的風聲。
隨後,江妍步履輕盈地走向癱軟在地、抖如篩糠的柳月薇。
她在柳月薇麵前停下,甚至沒有低頭看對方一眼,隻是漫不經心地抬手,指尖在虛空中輕輕一點,如同撕開一道無形的幕布。一道邊緣散發著不穩定幽藍光芒的虛空門憑空出現,門內赫然是酒店房間的景象。
江妍沒有絲毫停頓,徑直邁步走了進去。
沈烽和林傑緊隨其後,他們臉上殘留著那沉淪黑暗後的饜足微笑,步伐沒有絲毫猶豫,仿佛隻是穿過一扇普通的門,消失在門內的光亮中。
柳月薇癱在地上,身體還在不受控製地顫抖,她看著那扇散發著不祥氣息的虛空門,如同看著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她不想進去,她隻想逃離,逃得越遠越好。
但現實冰冷而殘酷——
留在這片剛剛發生人間慘劇、此刻又空蕩得可怕的山頂,和進入那扇門回到那三個魔鬼身邊……她根本沒有選擇。
一股無形的、冰冷的吸扯力仿佛從門內傳來,混雜著深入骨髓的恐懼和對徹底孤絕的抗拒。最終,求生的本能和對獨自留在此地的巨大恐懼壓倒了一切。
她發出一聲近乎嗚咽的抽泣,手腳並用地,像一隻被驅趕的、喪失尊嚴的動物,狼狽不堪地朝著那扇門爬去,然後一頭栽進了那片幽藍的光芒之中。
晚上九點,江南古鎮豪華酒店的套房內,暖黃的燈光也無法驅散那股無形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