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勸酒_一個家族的斷代史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32章 勸酒(1 / 1)

那天,憨柱抖嗦著接過沉甸甸的大洋後,忍不住跪到在地,對著苗褚氏兩口子磕了一個響頭,等他欲再磕時,卻被苗褚氏拉住了。

憨柱老淚縱橫,掙紮著再磕,嘴裡不停說著,我得再磕幾個,我得再磕幾個,這可是救了我們全家啊。

苗褚氏拉住憨柱,我先給你聲明,你也彆感謝,這錢可不是白送你的,你得還。

憨柱喜極而泣,連連點頭,我還,我還,做牛做馬也得還。

苗褚氏環顧四周,對著幾個執喜的說,二百塊大洋,還差五十,還請各位老少爺們幫忙湊湊,救人要緊,憨柱大哥還不起,趕明兒去我家裝麥子。

苗褚氏的話說得眾人熱血沸騰,感歎著苗家的大氣仁義,紛紛解囊相助。眾人拾柴火焰高,苗褚氏的一百五十塊大洋加上憨柱家收的禮金,二百塊大洋不長時間就湊齊了。

在郭修謀見證下,憨柱挨個在老秀才代寫的借條上摁了手印,隨後又選了三個身強力壯的棒小夥子,由大滿的表弟拎著二百大洋去了北寨山贖人。

等憨柱的閨女和侄女湊來大洋,憨柱挨個還了打下欠條不久的人家,並收回欠條當場撕了。欠自家閨女侄女的錢可以緩一緩,早晚皆可,欠鄉親的錢能早還不晚還。許多人客氣著,最終還是收回了借給憨柱的錢,並感慨憨柱的閨女和侄女對娘家的照顧。

焦急等待中,大滿的身影出現在黃昏的霞光裡。苗家的那匹老馬四蹄噠噠,錯落有聲,神情篤定的像一個睿智的老人。大滿身後,那頂簇新的花轎顫顫悠悠出現在人們焦急等待的眼眸中。

一場綁票以這樣一種方式收場,據說是苗家莊亙古未有的幸事。

三年前,村裡的疤眼子被人綁了票,就因為贖金送晚了半個時辰,疤眼子被外號大耳朵的馬子點了天燈。

大滿被綁了票,許多人以為凶多吉少,沒想到結果平安歸來,眾人捏著一把汗的心這才鬆了下來。

憨柱拽著大滿和新媳婦給苗肇慶兩口子磕頭的時候,苗家莊陷入了一種極度的興奮和歡喜當中。夕陽以一種決絕的姿勢告彆白晝,憨柱家的喜宴卻進入了高潮。傍晚拜天地,這也是苗家莊亙古以來未曾有過的一件喜事。

苗肇慶在大滿的喜宴上喝多了。經曆綁票風波的憨柱家,氣氛因意外波折更加熱烈,主客都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以至於端起酒杯,就有人吆喝著喝,喝,似乎不酩酊大醉一場怪對不起主家的盛情似得。

郭修謀確實擔當主陪的名聲,一套套勸酒詞從他薄薄的唇齒間噴湧而出,風趣又不失禮節。他從苗家莊的姓氏起源說起,又說到苗家和姚家,以及郭家的淵源,最後落到兩家的關係上,直讚這是苗家村的榮耀,更是憨柱家的福分。說著,就端起酒杯,帶頭敬了苗肇慶兩杯酒。

大滿的姑父是個劁豬漢,早已被郭修謀滔滔的話語激起了不甘落後的心勁,舉著酒杯把個苗肇慶恭維得不好意思,隻好頻頻端酒回應,早已把女人交代的話語忘到了腦後。

那個走鄉串戶專侍劁豬營生的莊戶人,把平日從大舅哥口中聽到的苗家的好,添油加醋說了出來,令一桌相陪的客人無不覺得憨柱家之所以能有今天,全是苗家所賜。

憨柱和大滿爺倆都在苗家掙錢不說,單說大滿的媳婦,不也是苗家操持的結果麼,何況苗家隨了10塊大洋的大禮,外帶一塊絲綢的被麵。

當然,最最大書特書的,就是眼前剛剛發生的事。若沒有苗家的仗義相助,大滿甭說拜天地入洞房了,有可能變成一具死屍,然後埋在土裡,歸於苗家莊少亡的行列。

苗肇慶應該擔負這種發自內心的恭維和尊敬。不客氣地說,沒有苗家就沒有憨柱家今日的喜慶。苗肇慶在最初的拒絕裡慢慢放鬆了自己。還有什麼比好聽的語言更下酒的?沒有。桌上的菜,六大件,八大件,十大件又如何,還不是酒肉穿腸過,今天進明天出。人有時候要的是臉麵,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尊敬,而不是麵上的恭維。苗肇慶有何理由不喝?有何理由不酩酊大醉?去他媽的,喝死完蛋。苗肇慶就是這樣的一種心情,把自己浸泡在酒裡,從而忘記了身染沉屙。

苗肇慶的情緒感染了一桌相陪的客人,大家更被苗家的仁義所感動,讚歎之餘,更是頻頻舉杯,輪番敬酒,直把苗肇慶喝得醉眼迷離,臉色泛白。同時,自己也沉醉在一種無以言明的快感當中,從而忘記了種種不快和心酸往事。

大滿騎著高頭大馬迎來新媳婦的時候,秋天的夕陽和新媳婦的笑臉一樣的豔麗。這個在早上就哭哭啼啼的新娘子經曆了一生中最難忘的一件事,心情也是在大悲大喜中沉浮。日上三竿,本是發嫁的時辰,左等右等,村頭迎接新郎官的三哥也沒看到一個人毛,倒是晨陽裡一望無際的田野在陽光裡散發著溫暖的霧氣和在田間蹦跳覓食的花喜鵲。在就要嫁人的喜悅和離家的悲傷的混合情緒中,她沒有等到披紅掛彩騎著高頭大馬迎娶他的新郎官,卻聽到他被綁票的消息。雖然所有人都瞞著她,蒙著蓋頭的她還是渺渺茫茫聽到了一些刻意壓製的私語。那一刻,她如雲端跌落泥土,腦子一團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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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有人過來給她傳話,讓她彆急,晚一些時辰發嫁。事已至此,急又有什麼用呢,外邊一大幫親朋好友比她更急。她端坐床頭,安靜地像一尊菩薩。家裡家外熱鬨異常,卻也暗暗湧動著一股焦急,這樣的事情誰都沒有應付的經驗,無不在焦急等待中假設著種種所能想到的結果。她倒是不急不躁了,認命了,無非兩個結局,死或者活。他死了,她就是沒過門的寡婦。他沒事,她還是新娘子。就這麼簡單。所幸的是,他沒死,騎著高頭大馬的樣子就像遠征歸來的將軍,隻是年輕的臉上隱藏著一絲驚魂未定和壓製不住的喜悅。那一刻,透過紅蓋頭的縫隙看到的他確實就是那樣,一瞬間,她的心頭湧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鼻子一酸,滴下兩滴眼淚。她知道那是一種叫幸福的東西,劫後餘生的幸福。

苗褚氏坐在貴客的主桌上,透過人影幢幢的肩頭,看到大滿年輕的臉上的一抹屬於娶親男人的羞澀和驕傲。望著這個比自家兒子大兩歲的男孩,苗褚氏竟然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寬慰,她突然覺得,幾年之後,永昶也會同樣驕傲,她也會同樣驕傲。

憨柱家的席地延續了苗家莊一貫的規格,六大碗。最初,憨柱也想就高不就低,像有的富裕戶那樣,擺十大碗,可被女人一句話就否了。窮家小院的,不能和東家比。女人的原話。是啊,人和人不同,家和家兩樣,憨柱知道自己的斤兩,哪怕努死給兒子辦一場像樣的喜事,都不會改變他長工的身份,東家就是東家,長工就是長工。

天不知不覺黑了,院子裡的酒席已經散場,幾條土狗眼巴眼望地坐在門外的黑影裡,像個貪吃的孩子望著誘人的食物一般的表情。憨柱的女人正把吃剩的菜湯往缸裡收集,泛著油花的菜湯依然香氣撲鼻。地上一片狼藉,骨頭,歪倒的酒瓶,還有嘔吐物,讓乾淨慣了的她不由皺起眉頭。但是,她的心情卻是由衷的高興,不管怎麼說,兒媳婦進家,總是一件大喜事,而她,從此又多了一個婆婆的身份。收拾過後,坐在長條凳上,看著黑黢黢的院子,她不由深深歎了口氣,想起欠下的重債。

堂屋裡人聲喧嘩,酒意正濃。平日裡滴酒不沾的憨柱端著酒杯一個一個的敬酒,黑黑的臉堂像開了一朵雞冠子花。人逢喜事精神爽,初當公爹的憨柱咧著嘴挨個敬酒,全無平日裡的寡言。彆人打趣他換了個人,他也不言語,隻嘿嘿笑,然後一揚脖子,一盅蘭陵大曲酒就呲溜一聲下了肚。

曆經大悲大喜的憨柱當然有理由開懷暢飲,喝醉了又有何妨,多少年他何曾這麼舒心過?眾人勸憨柱少喝點,有的還擠眉弄眼調侃他,彆剛當了老公公就出醜。憨柱才不管呢,酒勁上來了,似乎不喝開心就難受。一盅一盅,不知不覺憨柱還是喝多了,翻來覆去一句話,我敬你,還沒等被敬的人有何表示,他滋一口下肚了。被敬的人被憨柱的熱情感染,也一揚脖子,事後還不忘反倒杯子給憨柱看。

敬到郭修謀的時候,憨柱的腿開始打摽,舌頭禿嚕著,話都說不成個了。有人說憨柱喝大事了,話音未落,憨柱就咕咚一聲摔倒在地上了。眾人嚇了一跳,離的近的趕緊去拉憨柱,不料地上的憨柱卻哭了,嗚嗚地,像大風刮過樹梢。眾人尷尬著,一邊去拉憨柱,一邊思忖著要不要趕緊結束。酒喝到這個份上,大家都覺尷尬,但心裡都理解憨柱,畢竟人家剛剛經曆一場劫難,欠了一大筆外債。

憨柱嗚嗚哭著,腿不停地蹬著,像個委屈的孩子。憨柱的近門有心扶他做好,無奈憨柱撒潑一樣,近不了身,隻好尷尬地站著。那邊,早有人去報告了憨柱的女人。憨柱的女人正在屋裡發呆,聽說憨柱喝醉,眉頭皺了一下,隨即又恢複正常,笑笑說,狗肚子擱不二兩香油,娶房兒媳婦就喝成這樣,也不嫌丟人,你先去,我馬上就來。

眾人已從最初的尷尬中恢複過來,又坐回桌上,看著嗶啵作響的燭火各想各的心事。

就見苗肇慶搖搖晃晃站起身,還沒走到憨柱跟前就癱倒了。眾人一陣驚呼,七手八腳去扶苗肇慶,無奈他像一攤爛泥一樣,伏在憨柱身上也嗚嗚哭起來。

眾人默然,看著兩個大男人相擁著哭得鼻子一把淚一把。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設身處地地想想,活著真苦,誰也沒有理由笑話彆人。苗家莊的有錢人苗肇慶不也是疾病纏身,朝不保夕麼,有錢不等於擁有一切。

憨柱邊哭邊叨叨著,從老輩說到現在。眾人聽著,默然不語,許多事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心下卻感同身受,也都理解了憨柱的苦楚。想想,將心比心,哪個人沒有一肚子的心酸和委屈呢。

天上亮起來星星,屋裡的聲音似乎來自遙遠的天邊。憨柱的女人望著星星,想起小時候娘說過的一句話,每顆星星就是地上的一個人。當時不懂,為什麼天上的星星是地上的一個人呢。現在,她突然懂了,多少年了,她沒有這麼看過星星,一眨眼都當了外婆了,也許不很遠,她還會當奶奶,而且還不是一個人的奶奶。這樣一想,她的心頭掠過一陣清風,很舒服,熨帖,暖暖的。

若不是男人的哭叫,她還想再坐一會。男人喝多了,她理解。其實,她也想喝酒,暈一暈,醉一醉,嘗嘗那是一種什麼滋味,品品能讓人瘋讓人狂的酒到底是什麼東西。

憨柱的女人過來欲把憨柱扶到屋裡,可他依然掙紮著不肯離去,嘴裡喊著喝,喝。大滿和新媳婦尷尬地笑著,卻不知如何收場。憨柱女人笑笑,沒事,繼續喝,這個人平日沒喝過酒,看不住盅,壓不住酒,又對大滿說,你陪陪幾個叔叔大爺再喝盅,喜酒喜酒,不喝哪行。

和憨柱一樣喝多的還有苗肇慶。此刻,他癱坐在椅子上,眼睛瞅著眾人看過來看過去,嘴角掛著一絲莫名的笑。他掙紮著站起身,雙腿卻不聽使喚。

主家喝成這樣,客人也不好意思再喝下去,就客套著站起身,打過招呼紛紛離去。

郭修謀看著醉眼迷離的苗肇慶,頗為關切地說,走吧,大兄弟,不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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