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敏河找個媳婦,永昶從沒考慮過,好好當個教員卻是永昶來之前許下的心願。當然,跟母親的心願不同。看到母親急吼吼地到處托人給自己說媒,永昶除了無奈還真找不出彆的詞語形容自己的心情。永昶搞不明白母親為什麼那麼著急,根本不顧大戶人家的體麵,求爺爺告奶奶,屈尊降貴,大撒金錢,好像他苗永昶找不到媳婦似的,用大舅的話就是想兒媳婦想瘋了,臉麵也不顧了。
開學第二日,永昶早早到校了,他不想因為和校長的關係而被彆人說三道四。推開教室門,一個姓朱的老師已經坐在辦公桌前。永昶打過招呼,拿起門後的掃帚開始收拾,行動自然,宛若家裡。這個就職的學校雖然沒有濟南求學時的學校寬大美麗,可畢竟是學校,骨子裡的內涵一脈相承,尤其三三兩兩的學生稚嫩的笑臉更讓永昶想起自己年少的時光。
永昶正低頭掃地,就聽到一個女聲咦了一聲,接著說誰這麼勤快,一大早把地掃這麼乾淨。永昶抬頭,,先看到一雙乾淨的布鞋,往上是一件深色的布裙,布裙之上是天藍的上衣,再往上,是一張明媚如晨陽一樣的年輕的臉龐。
咦!
咦!
兩人同時咦了一聲,都很驚訝,尤其永昶更甚,這不是昨日潑了他一身湯藥渣子的那個紅蘋果麼。紅蘋果此時一點都不紅,一雙大眼睛裡蓄滿了好奇。
又是一聲咦,怎麼是你?女人總是比男人話多,這是永昶多年來的悟出的結論。那個姓朱的老師笑笑,給紅蘋果介紹說,這是新來的苗老師,接著又給永昶介紹,這個是咱校的梅老師......
未等朱老師介紹完,梅老師就搶著說,梅花的梅,梅花的花,是不是忒土了?話是問的永昶,手卻伸了過來,小苗,我來掃,你是新來的,哪能第一天就讓你乾活呢。這話說的,自然不自然就把永昶當成了新人,語氣裡有一種故作的老道。
永昶想笑,對方年齡明顯也不大,愣是裝出老道的樣子,人啊,是不是都喜歡充老。對於這個發現,永昶內心充滿了無以言明的快樂,他裝作懵懂的樣子,我來,我來,彆客氣,梅老師,以後叫我小苗就行。
那個梅老師聽永昶這樣一說,想了想,點點頭,嗯,好吧,以後也省我的事了,不錯,不錯,謝謝小苗老師。
永昶暗叫一聲不好,感情以前都是她打掃衛生啊。轉念又一想,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不就是掃掃地麼,累不死人。何況臨來前母親跟舅舅都交代過,走遍天下端著碗,隻許勤快不許懶,隻有懶死的人,沒有累死的牛。大題意思告訴永昶,不許懶惰,勤快是莊稼人的本分,雖然不做莊稼人,但老理到哪都適用。
永昶看到那個叫梅花的老師坐到了自己辦公桌的對麵,顯然,以後他將和她對桌辦公,想著她的伶牙俐齒,永昶真不知道是福是禍,尤其她剛才那句故作老道的小苗,似乎真的把他當成學弟一般。永昶一邊收拾著桌子一邊想,嗤,不就是比我早來幾天麼,裝什麼大尾巴鷹。
上課前,老師們陸陸續續全到了,那個留著八字胡的老師問梅老師昨日為啥沒來,要知道,那可是開學第一天呶。那個呶字拉著長腔,像是從一段曲折悠長的胡同巷裡拉出來的爛布。這話似乎說出了一大幫老師的疑惑,都停了手中的活計支耳朵聽著。永昶看出來,這一大幫男人堆裡的梅老師,似乎成了綠葉叢中的一點紅,都喜歡跟她搭茬說話。
梅老師歎口氣,抽打了一下書本,我姥娘病了,我娘去看我姥娘了,我爹身體不好,離不開人,我在家照顧我爹呢,其實,你們不知道,我昨天一早就來了,你們沒發現屋子打掃過了?我打掃完屋子走的,校長知道的。說完,她狡黠地一笑,你們這幫男人啊,就一個都沒發現?哎,看來我真是白忙活了。說完,想起什麼似的,指指永昶說,今天的衛生是苗老師打掃的,以後不乾淨就找他。
永昶哭笑不得,這是什麼意思啊,難道他一來,打掃衛生的任務就交給他了?這很不公平,按理,同一個辦公室,打掃衛生人人有份,欺負人也不能這麼欺負吧。考慮自己新來,又想起母親的交代,永昶沒有多說,畢竟上班第一天,單純為一句話爭執,似乎不合適。
按照排好的課程,第一節就是永昶的國文。上課前永昶做足了功課,可是一站到課堂上,永昶還是沒來由的緊張,好在下邊是一溜半大的孩子,也看不出什麼道道,隻管盯著他,一派天真爛漫的表情。愣了一下,永昶捧起書本,對著一雙雙黑黑的眼睛說,下邊,跟我念....
下了課,永昶在門口遇到梅老師。梅老師捧著一本書,似乎在等他,看到他就問感覺怎樣,永昶實打實說一般,有些緊張。梅老師笑了,說當初我也是,幾乎都不會說話了,愣了半天才想起一招,打開書本念。永昶笑笑,沒想到她也有同樣的體會,看來緊張是所有初次站在講台上的老師的通病,不算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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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教室到辦公室,短短的幾十步距離,永昶知道了梅老師的大體情況,她是年前秋天到的學校,家就在敏河鎮上,兩個哥哥已經分家單過,家裡有她和爹娘,爹身體不太好。梅老師簡明扼要告訴了自己的情況,永昶當然沒有理由藏著掖著,也簡單把自己的情況告訴了對方。一來一去,簡短的幾句話,瞬間拉近了彼此的距離,這讓永昶平地生出一種意外之喜,頗有他鄉遇故知的溫馨。
我第一次教學生,還請梅老師不吝賜教。永昶真誠地說。
梅老師連連擺手,賜教不敢當,共同學習吧。
一次簡短的談話,加深了彼此間的了解,永昶感覺,這個梅老師是個很好說話的人,不像個彆老師說話陰陽怪氣,似乎永昶的到來擠占了他們的好處,永昶知道,有些人天生的容易嫉妒,看不得彆人的好,對於那樣的人得罪不好,隻能敬而遠之,初來乍到,能得到梅老師這樣年輕好看的女老師的點撥,在永昶看來,自己簡直就是燒了高香。是以,在進辦公室的時候,永昶特意後退一步,閃在一旁,讓梅老師先進。梅老師倒也沒客氣,莞爾一笑,走在了前頭。
放學後,永昶最後一個走,在學校門口,他看到梅老師似乎在等人,他欲打個招呼就過去,誰知道對方看到她粲然一笑,第一次見到放學不急著回去的。永昶笑笑,回去也沒事,不急,你等人?待看到對方點頭後,他四下看了看,那我先走了。梅老師倒沒扭捏,直接說,等的就是你。永昶哦了一聲,委實有些意外,畢竟才認識一天,雖然坐對桌,可加起來說的話也沒有多少。
對不起,昨天潑了你一身湯藥渣子。
永昶說你又不是故意的,沒事。
是不是故意的,可那畢竟是湯藥渣子,不吉利。
永昶擺擺手,緊走了幾步,他不想被人看見他和梅老師在學校門口說話,若是被那些長舌婦看見更是不得了,什麼離奇的故事都能給你編排出來。自己倒是無所謂,畢竟是男人,也沒有什麼所謂的虧不虧的,她就不同了,還是待字閨中的姑娘,若是名聲瞎了就不好了。永昶的善良沒有得到梅老師的理解,她吃驚地看著看著永昶,不無玩笑地奚落道,我又不是老虎,你怕啥。說完,故意地往近處靠了靠。
永昶立馬樂了,你都不怕我怕個球,我怕了麼?
你沒怕你走那麼快乾嘛?
永昶為之氣結,確實,自己剛才的樣子像被催債。
不吱聲了吧,梅老師很得意地指著永昶,你一點都不用怕,我不讓你請我吃飯,相反,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請你吃飯。
請我吃飯?為什麼?梅老師的膽大頗令永昶吃驚不消,做同事才三個時辰不到,單是為了道歉,一句話足以解決,根本沒必要大張旗鼓的請吃飯,何況自己已經原諒了對方昨日的無意之舉。
嘿,請你吃飯是看得起你,還問為什麼,真是茅山窩的驢,不識好人歹,愛吃不吃,不吃拉倒。
我,我,永昶囁嚅了一下,竟然無話可說,要是請,也是我請你,哪有讓女的請的,傳出去不得笑話死。
哈哈,孺子可教也。
永昶哭笑不得,這是什麼人呀,請她吃飯,她還占便宜,聽口氣,倒像是永昶做了對不起她的事。不過,永昶一點都沒有不開心,顯然對方沒有拿自己當外人,單憑這幾聲爽朗的笑,足以證明,要知道,在辦公室裡,她基本上不怎麼說話的,更彆提說笑了。真是個奇怪的女子。
學校往東一拐就是家黃花牛肉麵館,店麵不大,幾乎座無虛席。小時候跟著表哥吃過幾次,麵勁道,湯濃鬱,牛肉分量足,是敏河多年的老字號。兩人尋了座位坐了,永昶才想起應該告知舅舅一聲,自己不回去吃飯了。把想法說給梅老師聽,她說了句這還不簡單,就起身出去了。少頃回來就說,好了。原來她在路上叫住一個路過的學生,讓他順道去褚家招呼一聲,就是苗老師不回家吃飯了,特此告知。永昶看著這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梅老師,心頭突然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這樣直爽的女性她第一次見識。
晚上飯時,永昶把中午沒回來吃飯的緣由告訴了舅舅,誰知道舅舅一句話就把永昶弄了個大紅臉。舅舅說,梅家那丫頭不孬,我看你們倒是很般配的。舅舅一句話還沒落地,永昶的臉唰地就紅了,像蒙了一塊紅布。你看,我大外甥臉紅了。大舅調笑著,根本不顧忌永昶的臉紅不紅。永昶的臉更紅了,一直紅到脖子根,不過紅歸紅,內心裡倒很受用。舅媽適時出來打圓場,你就彆逗永昶了,他還是個孩子呢。大舅以哈哈大笑結束了這段令永昶臉紅的話題,雖然臉紅,但永昶內心裡還是想知道有關梅老師的更多信息。
梅老師家和舅舅家隻隔了一條巷子,彼此算是老鄰居。永昶還知道,梅老師的父親以前就在褚家的糧店當過賬房,去年身體染病後才辭的工,舅舅還說,梅蘭那麼大了之所以還待字閨中,全是因為心高。舅媽附和道,那個小妮,在徐州上的學,一般人看不上眼,她爹娘也是急的不撐,到處托人給閨女說婆家,誰知道那妮一個沒看上,還說什麼,不過二十不嫁,你聽聽,這是什麼話,二十,那不是老姑娘了。
夜深了,月亮灑下清冷的光。遠遠地,有打更的聲響傳來。永昶翻了十八遍身還沒有困意。明日還要上課,睡吧,睡吧。永昶同樣勸了自己十八次,可是依然毫無困意。以往,永昶沾枕頭就著,今夜這樣的情形還是第一次。腦子裡亂七八糟想了一些事情,無一例外,到最後腦海裡的影像總是落到梅老師笑盈盈的臉上。
第二日,永昶再見到梅蘭就有些不自然了,想想昨夜裡想了人家好多遍,永昶覺得有些難為情。梅蘭倒是和往常一樣,坐下後給他點了一下頭,接著就開始備課。對於各位老師的品性脾氣永昶有了大致的了解,昨日吃飯的時候和梅蘭聊的除了上學的一些趣事之外,就屬聊辦公室的其餘幾位老師最多。
梅蘭早永昶半年,又是本地人,知道的當然比永昶多,哪個老師哪裡人,什麼脾氣,教授哪個班,哪門課,都說給了永昶,到末了,不無自豪地說,幸虧你遇到我了,不然,你得個月成十地熟悉那些人。說完這句話,又四下裡看了看說,給你說吧,那個姓胡的老師你彆多說話,他媳婦死了好幾年了,脾氣不好。永昶笑笑,意思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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