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的腳步剛踏入偌大的部隊食堂,一股混合著消毒水和溫熱食物氣息的空氣便撲麵而來。
第一個撞入他眼簾的不是飯菜,而是乾淨。
這是一種近乎苛求的、帶著鋼鐵秩序的乾淨。
巨大的窗戶像被水洗過般透亮,將清晨的陽光毫無保留地投射進來,照亮了每一寸光可鑒人的水磨石地麵。
幾十張不鏽鋼餐桌排兵布陣般整齊劃一,桌麵反射著冰冷的光澤,彆說油花,連一絲水痕都找不到。
所有東西都棱是棱、角是角,帶著一種無聲的威嚴。
林白心中暗歎:果然是部隊,連空氣都比外麵硬朗幾分,這整潔程度,怕是蒼蠅飛進來都得劈個叉再走!
昨晚才來報到,沒趕上飯點的林白,此刻空蕩蕩的胃袋正擂著小鼓。
張廣智看他眼神裡帶著點初來乍到的茫然,怕他出錯,兩步上前,從入口處碼放整齊的餐盤堆裡利落地端起兩個,塞了一個到他手裡,壓低聲音快速交代:
“小白,這兒跟外麵自助差不多,拿著盤子去窗口排隊打,打多少吃多少,一粒米都不能剩!規矩大過天!”
“可不是!”旁邊的張天天湊過來,身體誇張地後仰說著悄悄話,聲音卻壓不住那份心有餘悸,
“你昨晚沒來,虧大了!八班一新兵蛋子,嫌炊事班麵條沒味兒,剩了小半碗,結果你猜怎麼著?被他們班長當場扣在桌上,摁著頭硬是給塞下去了!那場麵...嘖嘖嘖...”
抬眼望去,孫二滿和邱磊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端著盤子就衝到了檔口前,開始了風卷殘雲般的“庫庫”作業。
“白粥——整兩勺!”粘稠滾燙的米粥散發著樸實的香氣,被孫二滿穩穩舀進盤中凹陷處。
“饅頭——來仨!”邱磊緊跟著,大手抓起三個比拳頭還大的白麵饅頭,沉甸甸地摞在另一邊。
“優質蛋白——雞蛋搞倆!”剝好的水煮蛋光滑圓潤,被迅速夾走。
接著,兩人的目光齊齊被旁邊一大盆醬紅色的鹹菜吸引。
那是炊事班班長的得意之作,蘿卜條根根油潤飽滿,裹著亮晶晶的醬汁和紅亮的辣椒油,看著就讓人腮幫子發酸,口水直流。
“班長,鹹菜來一勺!”邱磊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渴望。
一勺鹹菜下去,餐盤最後一點空隙也被填滿了,堆得像兩座小山丘,被兩人小心翼翼地端回了五班的固定位置。
在饑餓麵前,哪還有什麼煤二代,
先特麼填飽肚子再裝逼吧!
然而,即使餐盤已在桌上散發著誘人的香氣,熱氣嫋嫋上升,誘惑著饑腸轆轆的神經,整個五班的人卻依舊直挺挺地站在桌邊,如同一排沉默的青鬆,沒有一個人敢碰凳子。
林白眨了眨眼,雖然不明就裡,但迅速學著戰友們的樣子,挺直腰板,原地站好,雙手規矩地貼在褲縫線上。
邱磊察覺他的困惑,脖子伸長了湊過來,幾乎貼著他耳朵,用氣聲嘀咕:“小白,彆急,連長和指導員還沒進來呢!得等他們打好飯、坐下來、動筷子了,咱們才能坐!這也是紀律!”
林白恍然大明白,一股暖流混著後怕湧上來。
他感激地朝邱磊點點頭,暗自慶幸,這進食堂才短短幾分鐘,要是沒人提醒,自己恐怕已經觸犯好幾條“天條”了。
不遠處,班長張維的目光掃過這主動給新戰友“傳幫帶”的一幕,那雙銳利的眼睛裡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滿意,緊抿的唇角微微向上彎了一下。
不錯,
兵味兒這不撓兒一下就出來了。
“講一下!”張維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食堂裡逐漸彌漫的飯菜香,“剛才軍歌,你們做得很好,第一個到食堂打飯這是咱們五班集體的榮譽。但是——”
他話鋒一轉,目光掃過一張張年輕的臉,“記住,這‘自助餐服務’就給你們新兵頭一個禮拜的福利待遇!
從下星期開始,實行小值日打飯製度!
每個班每天輪流派倆人,提前把全班人的飯都打好,直接擺到桌上!這樣省去了排隊時間,效率更高!聽明白沒有?”
“是!班長!”新兵們扯著嗓子吼出回應,聲音洪亮,目光卻齊刷刷、不受控製地黏在麵前餐盤裡冒著熱氣的白粥上,喉結上下滾動,發出微不可聞的吞咽聲。
食堂門口終於傳來了更大的動靜。
剩下的九個班,在各自班長的帶領下,如同九條彙入大海的溪流,魚貫而入。
他們看著五班桌上那幾份早已打滿卻隻能“望梅止渴”的餐盤,再看看五班人餓得發直還得強撐精神的模樣,
幾個剛才被孫二滿那得意洋洋“先打為快”姿態刺激到的新兵,臉上忍不住露出了“找補”回來的竊喜和暗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