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空氣裡彌漫著灼人的熱浪，蟬鳴聒噪得讓人心煩。
林白站在分給五班的衛生區前，眉頭微蹙。
五班的衛生區是靠近文化活動中心的一段馬路和兩邊的綠化帶。
眼前這段馬路倒還好說，無非是塵土落葉，難的是兩側的草坪，
那簡直是一片被遺忘的微型叢林。
雜草肆意瘋長，枯黃的枝葉與墨綠的新葉糾纏不清，蓬頭垢麵，毫無章法。
更彆提馬路牙子邊上那排大葉黃楊，本該是齊齊整整的綠化帶，此刻卻像一群喝了假酒的醉漢，枝椏橫七豎八，高矮錯落，完全是無組織無紀律的野蠻生長。
“這工程量……”林白在心裡歎了口氣，估摸著光是清理這些雜草枯枝就得耗掉大半天。
他搖搖頭，轉身快步朝修理工房後身的後勤保障處走去，目標明確——找司務長領掃帚。
後勤處位於營房一角，空氣裡混雜著機油、舊木料和一絲若有若無的黴味。
司務長李德福正坐在一張漆皮斑駁的舊桌子後麵，拿著筆對著一本厚厚的賬簿勾畫著什麼。
他是個典型的“老後勤”，圓臉龐，身材敦實，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縫，透著股和氣生財的憨厚勁兒。
“報告司務長！五班新兵林白，奉命打掃大院衛生區，特來領取清掃工具！”林白立正敬禮，聲音洪亮。
李德福抬起頭，放下筆插在臂章裡，臉上立刻堆起笑容：“哦，五班的小林啊！要打掃文化活動中心側麵那段？那地方草長得是有點瘋。”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熟門熟路地走到角落，拖出一把用竹苗紮成的長柄大掃帚。
“喏，用這個！竹苗的，軟硬適中，掃馬路清落葉特彆趁手，比你用普通短掃帚省力多了，效率高！”
林白接過沉甸甸的掃帚，入手冰涼，竹柄被磨得光滑油亮。
他掂量了一下，誠懇地道謝：“謝謝司務長！這掃帚確實好。”
但他目光並未離開李德福的臉，帶著一絲期待問道：“司務長，請問……後勤處有沒有修剪草坪和灌木的大剪刀？或者……類似的東西也行？”
“啥？修剪草坪？”李德福一愣，隨即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眼睛幾乎完全眯沒了，他豎起大拇指，
“哎呀！你這個新兵，思想覺悟真是高！不光想著掃乾淨，還想著整整齊齊！好苗子，好苗子！”
他讚賞地看著林白，但隨即又換上為難的表情，攤了攤手，“不過……真對不住啊小林，咱們這兒……還真沒有專門修草坪的大剪子。那是專業園藝隊的家夥什兒，咱們營房日常維護用不著那個。”
他似乎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又補充道，“要不……你先用掃帚把麵上的垃圾清乾淨？”
沒有修剪工具，林白心中有些失落。
他下意識地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目光再次掃過李德福身後那片擁擠雜亂的“百寶庫”——堆滿了各種廢棄零件、半截木料、生鏽工具和不知名的雜物。
就在這堆“破爛”裡，他的餘光敏銳地捕捉到門後邊倚牆立著的一截東西：一段大約一米多長的白色pvc水管，斷口很新，像是剛被截斷不久。
靈光瞬間炸開！
“司務長，”林白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像是發現了寶藏，“我能在您這兒‘尋尋寶’嗎？沒準我能湊合出個趁手的家夥什兒來！”
“啊？在我這兒找？”李德福臉上的笑容凝固了，他看著自己苦心經營多年的“寶貝倉庫”，就像守財龍看著它的金幣堆。
“小林啊，不是我不幫你，你看看我這堆東西，都是些八百年用不上一次、丟了又可惜的破爛貨！你要修草坪剪樹枝？這裡頭真沒有那金剛鑽！你還是趕緊拿著掃帚去乾活吧，任務緊呐！”
他語重心長，試圖打消林白的念頭，還作勢要把林白往外推。
林白卻像腳下生了根，神情異常認真，態度端正，眼神裡透著一股不屈不撓的韌勁，臉上堆著笑：“司務長，您說得對，破家值萬貫！東西再破舊，在會用的人手裡，就是寶貝。
您就讓我翻翻看吧，萬一……真有那麼一兩樣能廢物利用的‘零件’呢？找到合適的，我保證把它用在刀刃上，絕不浪費！要是實在找不到，我立馬走人，絕不再耽誤您時間！”他語氣誠懇，帶著點年輕人特有的執著和熱切。
李德福看著林白那張俊朗又執著的臉，乾淨的下頜線收的很緊，眼神清澈而堅定。
麵對這樣一張臉，尤其是那雙水亮亮又充滿希望的眼睛，李德福那顆“老摳門”的心罕見地動搖了，竟然生出幾分“不忍心讓他失望”的情緒來。
他猶豫了幾秒，最終還是無奈地歎了口氣，從抽屜裡拿出一個封麵磨損得厲害的登記本，又把臂章處插進的筆抽出來。
“行吧行吧……”李德福妥協了，但不忘豎起一根胖胖的手指強調，“但是小林，咱醜話可說前頭！你從我這兒帶出去的，哪怕是一根釘子、一小截鐵絲，都得在我這本子上清清楚楚登記！丟了、壞了，我可是要找你算賬的！聽見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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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謝謝司務長！”林白臉上瞬間綻放出喜悅的光彩，鄭重其事地敬了個禮，然後像得到許可的探險家一樣，立刻轉身一頭紮進了那個悶熱、擁擠、布滿灰塵的雜物倉庫。
倉庫裡空氣不流通，彌漫著濃鬱的灰塵味和陳舊物品特有的腐朽氣息。
光線昏暗，隻有一扇小窗戶透進渾濁的光柱，照亮空氣中飛舞的塵埃。
東西堆得滿滿當當，毫無章法：缺腿的折疊椅、鏽跡斑斑的鐵皮桶、纏成一團的廢舊電線、裂開的塑料盆、半袋凝固的水泥……
所有東西都遵循著李德福“勤儉持家”的最高準則。
湊合還能用的？留著！
實在不能用也舍不得丟的？更要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