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五班唱著打靶歸來從靶場回到新兵連,硝煙味仿佛還粘在作訓服上沒散乾淨。
五班全體坐進學習室,一個個腰板筆直。
每個人麵前都攤著自己那張新鮮出爐、還帶著火藥味的靶紙,臉上的笑容咧得老大,眼神亮得發光,活像一群剛分了家產的傻兒子。
倒不是因為自己的射擊成績有多優秀,主要是心裡那團憋了許久的火終於炸開了花——
老子也他媽是打過槍的男人了!
老子也是射過的男人了!
這念頭在每個人腦子裡嗡嗡作響,蓋過了肩膀被後坐力撞出的酸痛和耳朵裡殘留的耳鳴。
王強興奮得屁股底下像長了釘子,終於忍不住捅了捅旁邊還在認真擦槍的李寧:“寧子,看見沒!真家夥!真爽啊!咱們平常光聽邱少爺在那吹牛,說什麼國外俱樂部這個型號那個型號玩得多溜,
今天!咱也開上真槍了啊!實打實的!再也不用乾聽著流口水了!”他臉上寫滿了“翻身農奴把歌唱”的得意。
李寧頭也沒抬,依舊用通條仔細地清理著槍管,嘴角卻帶著笑:“行啦強子,就開了五發子彈,看把你嘚瑟的。”
“嘿!嘿!”王強佯裝不滿地白了他一眼,“雖然成績嘛…是吧,有點感人,但我心裡滿足得很!懂不懂什麼叫參與感?成就感?”
“好好好,你自我滿足去吧。”李寧終於擦完,把槍小心放好,目光投向窗邊安靜的林白,眼裡是毫不掩飾的羨慕,“我啥時候也能和林哥一樣,打出個滿環來,那才叫真滿足。”
“我說寧子,”王強湊近點,壓低了聲音,一副過來人的語氣,“目標彆定的太遠,容易閃著腰。咱們啊,飯得一口一口吃,先琢磨琢磨怎麼超過班副再說吧!”他朝張廣智的方向努努嘴。
“超過我什麼?”張廣智耳朵尖得很,抱著他那支擦得鋥亮的“媳婦槍”,立刻扭頭看過來,濃眉一挑,帶著點探究的笑意。
“沒沒沒!”王強被抓包,笑得一臉猥瑣,連忙擺手,“班副啊,我是說,你看啊,平時考核,體能也好,理論也罷,您老人家都是穩坐第一第二的交椅。
嘿,今兒個這射擊考核,一不小心滑到第三了,有啥…呃…心得體會沒?”他擠眉弄眼,旁邊幾個也支棱起小腦袋,一副等著看班副吃癟又強忍笑意的模樣。
張廣智環視了一圈這群“看好戲”的戰友,非但沒惱,反而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格外坦蕩:“啥感想?感想就是,實力不夠,技不如人唄!小白那是真神,邱磊也有底子,咱認!”他拍了拍懷裡的槍,語氣裡沒有絲毫扭捏。
見張廣智這麼大大方方認了,王強反倒有點不好意思了,訕訕地摸摸鼻子:“那什麼班副,我就開個玩笑,真不是那個意思啊……”
他哪是真想踩班副,就是剛摸了槍太興奮,嘴上沒個把門的。
“沒事!”張廣智大手一揮,渾不在意,目光掃過眾人,聲音洪亮了幾分,“第一回打真家夥,手抖心跳快,打得不好太正常了!
咱們沒小白那天生妖孽的能耐,也沒邱磊在國外摸過槍的經驗,想翻身怎麼辦?就一個字,練!往死裡練!我就不信咱就不能成為神槍手!”他這話說得擲地有聲,帶著股不服輸的韌勁。
“對!班副說得對!”李寧第一個響應,用力點頭,“我老家當兵的表哥說了,神槍手都是用子彈一顆顆喂出來的!”
“嗬,”窗邊的張天天聞言,捏著自己那張乾淨得能當草稿紙用的靶紙,想哭又哭不出來,隻能發出一聲有氣無力的“冷笑”,
“拉倒吧你們看看小白,他也是第一次碰真子彈,他不也直接就是神槍手了?這上哪說理去?”
“你快彆喪了張天天!”王強立刻接茬,“你以為世界上能有幾個林哥啊?你以為滿環是大白菜?我剛才偷偷打聽了一圈,好家夥,整個新兵連,就咱們林哥一個打了滿環!獨一份!懂不懂什麼叫天賦異稟?”他衝林白的方向豎了個大拇指。
“你看是吧?”張天天對著自己空白的靶紙,又是一聲悠長的歎息,感覺人生一片灰暗。
與他們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邱磊。
他端坐著,脊背挺得筆直,手指輕輕摩挲著自己那張靶紙邊緣——上麵清晰地印著49環。
雖然沒能壓過小白那個小怪物,但這個成績在新兵裡絕對算得上拔尖!
尤其是在他剛才看到張廣智成績比自己低了一環之後,那股揚眉吐氣的舒暢感,簡直像三伏天灌了冰汽水,從頭爽到腳。
當不成第一,但穩穩壓過平時總排前麵的班副,這第二名,含金量十足!
他嘴角抑製不住地上揚,眼神裡是藏不住的得意。
而學習室最角落的孫二滿,則是一臉生無可戀。
他麵前攤開的靶紙上,密密麻麻布滿了彈孔,旁邊醒目的紅筆寫著:110環。
他看看自己這張“千瘡百孔”的“傑作”,再看看旁邊戰友們靶紙上那稀疏的幾點,悲從中來,忍不住小聲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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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兄弟們呐,你們麵前明明都有靶紙啊!為啥都往我這個上麵招呼啊!我這是招誰惹誰了?”聲音裡透著十二萬分的委屈。
林白的位置正好挨著他,見狀,默默地伸出手,帶著理解和同情,輕輕拍了拍孫二滿的肩膀。
張廣智也探過身子,重重拍了他另一邊肩膀,憋著笑一本正經地“安慰”:“二滿呐,想開點!這說明啥?說明咱們班就屬你人緣最好!兄弟們打靶都想著你呐!”
這話一出,旁邊幾個繃不住的頓時發出“噗嗤”的憋笑聲。
孫二滿:“…………”嗚嗚嗚,這人緣不要也罷!
就在這時,“哐當”一聲,學習室的門被猛地推開!
班長張維如同一座移動的冰山,帶著靶場硝煙未散的寒氣,大步走了進來。
他那雙鷹隼般的眼睛往屋裡一掃——隻見靶紙散亂攤著,新兵們勾肩搭背竊竊私語,臉上還殘留著興奮的傻笑,整個屋子亂哄哄像個菜市場。
張維的眉毛瞬間擰成了個死疙瘩,川字紋深得能夾死蒼蠅!
“怎麼?!”一聲炸雷般的怒吼瞬間劈開了室內的嘈雜,震得所有人一哆嗦,本能地挺直腰板坐好,“射擊比賽成績太好了是吧?!一個個都飄了?!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
他幾步跨到講台前,指著下麵那一張張瞬間煞白、噤若寒蟬的臉,唾沫星子都快噴到第一排了:
“就你們射擊的那個鳥樣子!老子看著都臊得慌!一隻狗!前麵放根骨頭!都比你們瞄得準!起碼狗知道骨頭在哪兒!”
“這才100米!100米是什麼概念?!那就是你們眼睛看到哪兒,子彈就該飛到哪兒!是指哪打哪的距離!你們呢?!啊?!”
“真是厲害啊!自己的靶紙上乾淨得能當鏡子照,紋絲不動!嘿!能耐全使在瞄隔壁靶子上了是吧?!
隔壁靶紙倒是被你們捅成了蜂窩煤!你們這聲東擊西、圍魏救趙玩得挺溜啊!無師自通啊?!要不要老子給你們報個孫子兵法進修班?!”
“說啊!剛才不是說得熱火朝天、唾沫橫飛嗎?!這會兒全他媽給老子裝啞巴了?!屁都放不出一個了?!”
“之前在這間教室,老子給你們講瞄準基線,講呼吸控製,講據槍姿勢,講風速濕度對彈道的影響!一個個聽得跟真事兒似的!”
“結果呢?!一模上真槍,那點可憐的知識全他媽還給你二大爺了?!忘得比他娘的狗舔過的盤子還乾淨!腦子裡就剩下倆字——‘啪啪’?!無腦啪啪啪!就知道扣扳機爽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