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彈射擊靶場傳來的、還隱約灼燒著耳膜的槍聲餘韻尚未完全散去，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火藥特有的微苦氣味。
就在大家都以為每天都可以和金屬硬度的“媳婦”啪啪啪度過時，班長這次集合卻沒有再開武器倉。
新兵們就被五班長張維那標誌性、不容置疑的洪亮嗓音喝令集合，
隨即像一群被驅趕的鴨子，有些懵懂地被“拎”到了訓練跑道旁邊一塊很早就清理出來的土質空地上。
“五班！全體都有——坐！”張維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迫人的威嚴。
新兵們迅速依令盤腿坐下，身下的草茬有些紮人，但沒人敢挪動半分，紛紛從迷彩服口袋裡摸索出統一配發的筆記本和筆。
十月的陽光依然熾烈，毫無遮攔地潑灑下來，將迷彩作訓帽下的額頭曬得發燙，在他們年輕而緊繃的臉龐上投下帽簷的陰影。
張維沒有廢話，直接彎腰從腳邊一個墨綠色的軍用木箱裡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橄欖綠色的圓柱體。
那物件在陽光下反射著塑料特有的、並不耀眼的光澤。
他穩穩地捏著它，高高舉起，確保每個新兵都能看清。
“同誌們，注意看！”張維的聲音清晰有力，穿透了空曠場地的風聲，“我手裡現在拿的，就是你們接下來要反複練習、必須熟練掌握的‘家夥’——822式全塑無柄手榴彈！”
他的目光銳利地掃過每一張仰望的臉，確認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掌心那冰冷的殺器上。
“這是我國自行設計定型的攻防兩用手榴彈，1986年定型，專門用來取代我們以前用的那種帶木頭把子的老式手榴彈。”
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掌托著彈體，緩慢轉動，讓新兵們看清它的全貌。
“它最大的特點，就是全塑料彈體！好處是什麼？隱蔽性好——不像木頭那樣容易被發現，安全性更高，而且，”他頓了頓，語氣加重，“殺傷力非常強！”
新兵們屏息凝神，筆尖在紙頁上發出沙沙的急促摩擦聲，努力記下每一個關鍵信息。
“具體參數，都給我記牢了！”張維如同在宣讀一份不容置疑的清單，“重量260克，握在手裡感覺一下，比你們想象的要沉實一些。長度90毫米，大概這麼長，”
他用拇指和食指比劃了一下，“彈體直徑52毫米。關鍵在這裡——”
他用手指點了點光滑的彈體中部，“這裡麵，裝了足足40克高能炸藥！炸起來動靜可不小！”
他翻轉彈體，指尖劃過那些凸起的紋路：“看到這些縱橫的肋條沒有？這不是裝飾，是為了讓你們在實戰或者訓練中，即使手心出汗、戴著手套，也能牢牢握住，防滑用的！”
接著，他指向彈體頂端一個不起眼的金屬構件，“引信在這裡，采用的是翻板擊針式引信。具體的優點是，激發的時候無光無煙，敵人更難發現你的位置，隱蔽性就上去了！
安全性方麵，有保險銷加保險握片的雙保險設計，隻要嚴格按照規程操作，非常可靠。”
張維的講解條理分明，如同拆卸一台精密的機器，冰冷的數據和設計理念在他口中轉化為清晰的作戰要素。
新兵們聽得入神，有的微微張著嘴，有的下意識地模仿著握持的動作。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殺傷原理！”張維的語氣驟然變得極其嚴肅，目光如電，
“這塑料外殼裡麵，預先嵌壓了1600顆細小的鋼珠！這就是它的預製破片！
當炸藥爆炸時，這1600顆鋼珠會像致命的暴雨一樣，高速向四麵八方均勻噴射，形成一個有效的殺傷範圍！”
他猛地停頓，聲音拔高，“記住！一旦投出去，引信激發了，爆炸瞬間絕對、絕對不要去看！那鋼珠雨和強光對眼睛有損傷。這點，到了你們真家夥去實投那天，我會再強調一百遍！都給我刻在腦子裡！”
沉重的警告讓空氣瞬間凝固了幾秒，隻有風聲掠過耳際。
張維滿意地看著新兵們臉上露出的凝重和緊張，這才小心翼翼地將那枚沉甸甸的蘊含著巨大破壞力的橄欖綠圓柱體輕輕擱回箱子底部厚厚的緩衝棉墊上。
然而，他並沒有結束教學。
他又彎下腰，從箱子裡取出了另一枚幾乎一模一樣的手榴彈。
“剛才那個，是標準的822式。”張維舉起新手榴彈，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但依舊帶著訓練者的嚴謹，“現在你們手裡拿到，等下要練習投擲的，是它的‘兄弟’，專門為你們這些新兵準備的——822s手榴彈。”
他把新手榴彈在眾人視線中轉了一圈：“外形看著差不多對吧？核心區彆在引信！822s采用的是翻板擊針式針刺發火延期時間引信’。
同樣是雙保險，保險銷和保險握片一樣不少。
設計理念就是突出兩個字：安全、可靠！特彆適合新兵訓練使用。
雖然裡麵裝的是訓練藥，不會真的爆炸出鋼珠雨，但握持感、重量、操作流程和實彈完全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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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要做的，就是在安全的前提下，通過反複練習，把這些動作變成你們的肌肉記憶！”
他的目光掃過隊列，“現在，每個人上來領一枚訓練彈，先感受它的重量，熟悉握持的手感！
五班的新兵們排成一列，個個屏息凝神，如同捧著價值連城的珍寶，又更像是捧著隨時會爆開的炸彈。
他們小心翼翼地調整著手中的實彈訓練手榴彈，連呼吸都刻意放緩，仿佛一個大喘氣產生的微弱震動，就能讓這沉甸甸的鐵疙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轟然炸開。
緊張的氣氛無聲地彌漫著，隻有遠處偶爾傳來彆的連隊模糊的口號聲。
班長張維背著手，站在隊列前方，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他看著這群新兵蛋子草木皆兵的模樣，仿佛看到了當年同樣青澀的自己。
他沒出聲乾涉，隻是靜靜地看著。
從最初的激動亢奮到最終的自然接受，這個過程急不來，得讓他們自己一步步趟過去。
張天天感覺手裡這玩意兒沉甸甸的彆有分量，他用另一隻手虛虛護在旁邊，好像這樣就能增加安全感。
他咽了口唾沫，忍不住探頭小聲問張維：“班長，這玩意兒…真家夥的殺傷力…到底有多大啊？”聲音裡帶著掩飾不住的好奇和一絲畏懼。
張維眼皮都沒抬，懶洋洋地掃了他一眼，語氣平淡得像在討論天氣：“怎麼？好奇啊？要不一會兒你站坑裡，我扔一個下去，看看能不能真的把你送上西天？”
他語調沒什麼起伏，但那內容卻像冰碴子一樣紮人。
張天天脖子一縮，連忙擺手：“不敢不敢！班長我錯了！”
他立刻乖乖閉上嘴，心裡卻忍不住嘀咕：班長今天這是怎麼了？吃槍藥了還是踩地雷了？火氣怎麼那麼大！
“班長，”旁邊的王強也舉著手中的教練彈發問，聲音帶著點緊張，“咱們實彈投的時候，是不是也像示範那樣，躲在那邊的防護溝裡，頂著沙袋往外扔啊？”
張維這才把注意力從張天天身上移開，正色道：“實彈投擲確實會在防護掩體後進行。但現在，”
他提高了點音量，目光掃過所有新兵，“咱們剛接觸，連基本動作都沒成型，著急跳什麼防護溝？先練！練好了投擲姿勢和基本要領，後麵才有資格談實戰投彈！”
“班長，”排在後麵的李寧忍不住把玩著手裡的教練彈，覺得這動作也不算太難，“不就是拉開保險銷，然後用力撇出去就完了嗎？我感覺有手就能乾，有必要這麼費勁巴力地練半天嗎？”他語氣裡帶著點不以為然。
張維聞言，鼻腔裡發出一聲清晰的冷哼，那聲音像帶著鉤子：“哦？你覺得挺牛逼了是吧？行啊，我看你也不用學了，直接收拾收拾下連隊當兵王去吧，我們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李寧被噎得臉一紅，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心裡直犯嘀咕：班長今天到底吃錯什麼藥了？這根本沒法好好交流啊！
睡在張維上鋪的林白，目光在班長那張明顯寫著“生人勿近”的臉上停留片刻，心裡大概有了譜。
他想起昨晚熄燈後，班長在黑暗中翻來覆去烙餅似的動靜，還有那隱約傳來的、壓低了嗓門卻難掩煩躁的幾句低語。
嗯…………估計是跟嫂子鬨彆扭了，這無處宣泄的火氣，正憋著勁兒找出口呢。
林白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嘴角，暗自決定：今天訓練，誰不開眼惹班長，誰就自求多福吧。
張維用力拍了拍作訓服上沾染的塵土，發出“噗噗”的悶響，打破了短暫的沉默。
“行了，都給我打起精神！”他聲音洪亮起來，“剛才看的演示動作都給我記牢了！現在，把手裡的家夥都放下，換訓練裝用的教練彈！我來教你們怎麼把這玩意兒扔出去！”
新兵們立刻圍攏過來，形成一個半圓，眼睛齊刷刷地盯著班長，生怕錯過一個細節。
張維握著教練彈，舉到每個人都能看清的位置：“投擲手榴彈，根據戰場環境和任務需要，主要有三種基本姿勢：立姿、跪姿、臥姿！今天，我們先練最基礎的立姿投彈！”
他一邊講解，一邊做出標準的動作分解：
“麵對目標，兩腳稍微分開站穩。握緊彈柄！然後——”他模擬著動作，“解脫保險銷！”
“撤步引彈！”他後撤一步，握彈的手臂大幅度向後擺動蓄力，整個身體像一張拉滿的弓。
“這一步很關鍵，是為了把力量蓄起來！”
“接下去，揮臂扣腕！”手臂猛地向前上方揮出，手腕在動作末端向下狠狠一扣，仿佛要將力量瞬間爆發出去！
同時上半身前傾，“俯身蓄勢！”配合著腰胯猛地一扭——“轉髖合力！”
最後，他手臂完全伸展，手腕一抖，模擬出手的動作：“脫手！把彈藥準確送到指定區域！”
整套動作流暢有力，充滿爆發感。
“我們的目標很簡單，”張維站定，目光銳利地看著新兵們，“既要扔得遠，更要瞄得準！你們是不是覺得扔個手榴彈簡單得像扔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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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頓一下，目光掃過略顯輕鬆的李寧等人，“告訴你們，對你們這些第一次摸真家夥的新兵蛋子來說，這就是你們成為合格士兵的必修課！彆不當回事！”
“當然，也不用有太大壓力。”他話鋒一轉，稍微緩和了點語氣，“手榴彈的有效殺傷範圍和投擲精度都有限。
戰場上真要打一百米開外的目標，咱們有榴彈發射器，輪不到這玩意兒當主力。但近戰、攻堅、清除死角，它就是最可靠的兄弟！所以，基礎必須打牢！
來，全體都有！立姿投彈練習，開始！”
五班眾人被帶到訓練場東側的一大片空地上。
地麵上隻畫了一道醒目的白色起點線，遠處插著幾麵小紅旗，標示著不同距離的區間25米、30米、40米、50米）。
沒有明確的目標靶，看來第一輪主要是熟悉動作和感受距離。
所有人站在白線外。
張維領著大家活動開肩、臂、腰、腿。“都給我活動開！投彈動作涉及全身協調發力，彆把自己搞傷了！”
他大聲強調著動作要領：“記牢了：撤步引彈！轉體挺胸！蹬地送胯！揮臂扣腕！四個步驟，一個都不能含糊！及格線30米，40米良好，50米以上優秀！”
邱磊掂量著手裡的教練彈，感覺輕飄飄的，他湊近旁邊的張天天，壓低了聲音帶著點得意：“嘿，就這麼個小玩意兒？50米？感覺灑灑水啦，輕鬆拿捏！”
“咳咳！”旁邊的李寧用力清了清嗓子。
邱磊沒在意，還在跟張天天嘀咕：“誒，你說班長剛才說要準頭，可這前麵空蕩蕩的，連個靶子都沒有，到底往哪兒扔算準啊？”
張天天也被問迷糊了，兩人腦袋湊在一起研究：“班長沒說指定目標…那估計就是卯足了勁兒使勁往前扔唄？肯定是越遠越好？”
“咳咳咳！！！”李寧清嗓子的聲音驟然拔高，幾乎要把肺咳出來。
“不是李寧你嗓子卡雞毛了？咳什麼咳…………”邱磊皺著眉，不耐煩地轉頭看向李寧——
結果視線直接撞上了不知何時站在他倆身後的張維那張麵無表情的“鞋拔子臉”。
“靠！我這……這張嘴開光了吧！自帶召喚班長bug啊？！”邱磊心裡哀嚎一聲，感覺自己真是倒黴到家了。
張維抱著胳膊，冷冷地哼了一聲：“喲，聊得挺歡啊？你兄弟嗓子都快咳劈叉了提醒你們，你倆還在這膩膩歪歪沒完沒了？怎麼著，小兩口蜜裡調油，晚上一個被窩白天訓練場也分不開了？”
“報告班長！我們沒有！”張天天立刻挺直腰板大聲辯解。
罰他，他認了，但這個“小兩口”的帽子他堅決不戴！
他是鐵鐺鐺的直好嘛！！
“嗬！是嗎？”張維顯然懶得聽他解釋，眼神一厲，“就愛說話是吧？行！成全你們這對‘好兄弟’！現在，立刻馬上，一上一下俯臥撐一百個！準備！”
“啊？”張天天和邱磊同時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