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巷口那隻野貓還在悠閒地舔著爪子,心味餐館的排風扇已經轟隆隆地轉動起來。陳硯舟將昨夜燒焦的紙屑掃進垃圾桶,鍋底的殘油還未擦淨,門鈴就響了。
沈君瑤第一個到達,製服都沒來得及換下,直接套上那條碎花圍裙,說要幫他熬早湯。她係帶子的動作十分嫻熟,手指靈巧地一繞一拉,結打得又牢固又利落。
唐綰緊隨其後,相機斜挎在肩上,鏡頭蓋還沒取下。她沒有說要拍照,隻是安靜地站在廚房角落,目光在圍裙上停留片刻,然後輕咳一聲:今天我來記錄日常運營流程。
餘昭昭踩著高跟鞋快步走進來,手裡舉著熒光粉紅的應援燈牌,說是要給後廚補光。昨晚睡不著,想著你這兒最讓人安心。她說完就把燈牌支在灶台邊,光線照得炒勺閃閃發亮。
宋小滿默默從櫃子裡取出昨夜熬粥的小鍋,用布反複擦拭,嘴上說著消毒不能馬虎,眼神卻不時瞟向餘昭昭手中的燈牌。
阿阮最後一個出現,雙馬尾隨著步伐輕輕晃動,進門就盯著陳硯舟左手腕上的銀湯勺腕飾看個不停,嘴裡還念叨著:這東西的磁場不太對勁。
陳硯舟沒有理會她們,低頭專注地切著薑絲。刀起刀落,發出沙沙的聲響。他本想清靜一會兒,卻不想來的人越來越多。
早餐高峰期過去,店裡剛剛空下來,沈君瑤解下圍裙準備去水池清洗。唐綰突然上前一步,相機帶子勾住了圍裙的一角。
哎——
兩人一拉扯,圍裙繃直,唐綰踉蹌向前,手肘撞翻了調料架。辣椒麵、五香粉撒了一地,嗆得人直咳嗽。
餘昭昭慌忙舉起燈牌照明:彆動!有碎玻璃!
燈光太近,照得鐵鍋發燙。宋小滿腰間的刀鞘是牛皮縫製的,邊緣挨著鍋沿,高溫一烤,地冒起一股焦味,皮子卷了邊。
我的刀!她急忙去護,動作太猛,碰歪了燈牌。燈牌倒向料理台,差點砸中阿阮。
阿阮彎腰去撿滾落的銅鈴,頭一低,雙馬尾劃出一道弧線。鈴鐺脫手,不偏不倚,掉進剛起油的炒鍋裡。
滋啦——
青煙騰起,油麵泛起一圈金光,如同水底浮上來的古井,晃了幾晃,又消失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陳硯舟扔下菜刀,三步並作兩步跨到灶前,關火撈鈴。銅鈴燙得無法握持,他用手背去撥,掌心還是被燎了一下,留下一道紅印。
他凝視著五個人,一個一個看過去。
你們爭的是物件,還是我?
沒有人說話。
沈君瑤低頭看著自己空了的腰間,手指還捏著半截圍裙帶子。唐綰抓緊相機,指節發白。餘昭昭抱著燈牌,像是怕它再惹禍。宋小滿死死按著刀鞘,生怕再出問題。阿阮捧著銅鈴,臉色有些蒼白。
陳硯舟把銅鈴塞回她手中,轉身就走。推門時用力過猛,門框震得嘩啦作響。他大步走向巷口,背影繃得像拉滿的弓。
風從巷子一頭灌進來,吹得他襯衫緊貼在背上。
他不想爭吵,也不想理會。可這些人明明都保持著距離,偏偏又要靠得如此之近。一碗粥、一條圍裙、一把勺子,全都成了爭奪的對象。他不是菜肴,也不是灶台,憑什麼被這樣爭來搶去?
巷子儘頭,許錚蹲在垃圾箱旁邊,機械義肢卡著一塊半融化的餃子皮。他抬起頭,聲音壓得很低:他們在調查你。
陳硯舟停住腳步。
趙德利。調取了三年前的車禍檔案,連交警備份都翻出來了。
許錚把餃子皮遞過來。上麵沾著番茄醬,歪歪扭扭寫著六個字:趙德利在查你。
陳硯舟接過,指尖蹭到一點暗紅,分不清是醬汁還是血跡。他沒有詢問來源,也沒有確認真偽。他知道許錚不會信口開河。
他把餃子皮折成小方塊,塞進胸前口袋。布料貼著胸口,能感覺到那一角硬挺的折痕。
還有彆的嗎?他問。
西郊七號倉的監控被刪除了,但有人看見王虎的人上周進去過。時間......與你父母出事那天相差兩天。
陳硯舟閉了閉眼。
那晚雨勢太大,車燈照出去隻有模糊的一團。母親的手還搭在方向盤上,父親喉嚨裡發出咕嚕聲,像鍋裡煮沸的湯。他坐在後座,手裡攥著一根沒吃完的油條,燙得受不了,隻好鬆開。
從那以後,他再也沒吃過油條。
他睜開眼,望向餐館方向。招牌還在,兩個字亮著,像是沒人關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