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機場的停機坪上,一架綠色的軍用運輸機平穩停下。
艙門打開,何維沒有感受到想象中京城初秋的涼意。
他感受到的是一股撲麵而來的,無形的壓力。
前來接他的,不是之前熱情的張援朝。
而是一輛掛著紅旗工業集團駐京辦牌照的黑色轎車。
司機看到他,一句話沒說,隻是默默地接過他的行李,然後打開了後座的車門。
車子一路疾馳,直接上了返回省城的公路。
四個小時後,當車子駛入紅旗工業集團總部大院時,那種壓抑的氣氛達到了頂點。
整個工廠,安靜得可怕。
沒有了往日裡機器的轟鳴和工人的歡聲笑語。
連大院門口那塊寫著“熱烈歡迎何總工載譽歸來”的紅色橫幅,都顯得有些刺眼和諷刺。
趙東升和陸國興,兩位集團的定海神神,站在辦公樓的台階下。
他們的臉上,再也沒有了迎接狀元時的那種喜悅。
隻有深深的疲憊,和無法掩飾的憂慮。
“回來了。”趙東升看著何維,隻說了這麼三個字。
“嗯。”何維點了點頭。
三人走進何維的辦公室。
林秋宜已經在裡麵等了好久。
她為三人倒上茶水,然後把一疊厚厚的文件,放在了何維的辦公桌上。
“他們來了三天了。”陸國興抽出一根煙,點了幾次,都沒點著,索性把煙狠狠地按在煙灰缸裡。
“來的人級彆很高。那個帶隊的王海,我托人打聽過,是京城裡有名的‘鐵判官’,專門負責查處經濟領域的大案要案。他辦的案子,還沒有一個能翻身的。”
“他們一來,什麼都不聽,什麼都不看。直接封存了我們集團財務部所有的賬本和憑證。這三天,他們就在小會議室裡,不分晝夕地查賬。除了我們幾個主要負責人被叫去問過幾次話,他們不見任何人。”
趙東升補充道,聲音裡透著一股被壓抑的怒火:“我試圖聯係省裡和軍方的領導,但得到的回應,都很模糊。他們隻說,這是京城最高層的意思,是一次正常的審查,讓我們……積極配合。”
正常的審查。
積極配合。
何維聽著這幾個字,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他拿起林秋宜準備好的那份文件翻了開來。
那是林秋宜連夜整理出來的,集團所有涉外資金的往來明細,以及每一筆重大項目開支的說明報告。
字跡工整,條理清晰。
何維的目光,從那些數字上一掃而過。
那筆在香港緊急采購物資花掉的幾百萬美元。
那筆支付給道依茨公司的,關於“機械大腦”的專利反向授權費。
那筆撥給各個實驗室的上千萬的研發經費。
還有那筆來自中東王國的,數額巨大“用途不明”的戰略合作預付款。
每一筆錢,單拎出來,都足以讓任何一個國營企業的負責人坐立不安。
現在,它們全部集中在了一起。
這不再是賬本。
這是一份,足以把紅旗工業集團,和它的總工程師,釘死在恥辱柱上的,完美的“罪證”。
“他們明天上午,要召開一次正式的調查組全體會議。”林秋宜輕聲說,聲音裡帶著她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指名要你必須參加。地點就在三樓大會議室。”
何維看完了所有的文件。
他緩緩地,把那份報告合上。
他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漂浮在上麵的茶葉。
他的臉上,沒有恐懼,沒有憤怒,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緊張。
他隻是抬起頭,看著滿屋子為他憂心忡忡的盟友,平靜地問了一句。
“茶涼了,再幫我換一壺熱的。”
第二天,上午九點。
集團總部三樓,大會議室。
巨大的圓形會議桌,涇渭分明地分成了兩個陣營。
一邊,是以王海為首的十幾個來自京城的調查組成員。
他們清一色穿著中山裝,表情嚴肅,目光銳利。他們麵前的桌子上,堆滿了從財務室搬來的賬本,每一本上都插著密密麻麻的各種顏色的紙條標簽。
另一邊,是何維,趙東升,陸國興和林秋宜。
他們的麵前隻放著一杯清茶。
整個會場安靜得可怕。
王海扶了扶他那副厚厚的老花鏡,目光如鷹隼般鎖定了坐在主位上的何維。
“何維同誌。”他開口了,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居高臨下的威壓。
“我們調查組,進駐紅旗工業集團,已經三天了。這三天裡,我們對你們集團成立以來的所有財務賬目,進行了初步的核查。現在,有幾個問題,需要你,當麵向我們,做出解釋。”
他拿起一本賬簿,用手指重重地敲了敲。
“第一個問題。根據賬目顯示,在一個月前,你們集團通過香港的多個賬戶,在短短兩天之內,用高出市場價百分之三十的價格,緊急采購了一批總價值超過五百萬美元的電子元器件和精密儀器。請你解釋一下,這筆巨額開支的必要性以及它的合法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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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調查組成員的目光,都像探照燈一樣打在了何維的身上。
何維沒有說話。
他隻是對身旁的林秋宜,點了點頭。
林秋宜站起身,從公文包裡,拿出了一疊文件。
“王副部長,各位領導。關於這個問題,請允許我向大家彙報一下當時的情況。”
她的聲音,清脆,冷靜,不帶任何感情。
她打開投影儀,幕布上立刻出現了一份時間線圖表。
“一個月零五天前,我們在香港工業博覽會上,與日本旭日重工進行了一次公開的產品對比測試。測試結果是我們完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