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維在大屏幕上放出的那段【昆侖引擎】模擬畫麵,展示了火箭返回大氣層的恐怖高溫。
畫麵中,一級火箭像一顆倒飛的流星,整個箭體被一層耀眼的等離子體火球完全包裹。
箭體表麵,因為與空氣的劇烈摩擦,溫度瞬間飆升到了駭人聽聞的兩千攝氏度以上。
【昆侖引擎】的仿真模塊,用最直觀的紅色熱力圖,清晰地標示出了熱流密度最高的區域——箭體底部的發動機區域和側麵的柵格舵。
那裡的溫度,甚至已經超過了“祝融鋼”的熔點。
“我們的‘蜻蜓’,必須先學會如何從這座高溫地獄裡毫發無損地返回。”
“何總工,”負責箭體結構設計的老工程師張懷民,聲音沙啞地開口,“傳統的航天器,比如我們的神舟飛船返回艙,采用的是‘燒蝕式’防熱盾。它通過犧牲自身材料的燃燒和蒸發來帶走熱量。但那種防熱盾是一次性的,用過一次就得徹底更換。這完全不符合我們‘可重複使用’的理念。”
“沒錯。”一位來自新材料實驗室的博士補充道,“而另一種主流方案,是美國航天飛機使用的‘陶瓷防熱瓦’。但那種防熱瓦又重又脆,每一次飛行回來,都需要耗費數月時間和天文數字般的成本,去檢查和更換數千塊破損的瓦片。那根本算不上真正的‘快速重複使用’。”
兩位專家的話,道出了擺在團隊麵前的,一個看似無解的兩難困境。
一次性的燒蝕材料,成本低但無法重複使用。
可重複使用的陶瓷瓦,又太過脆弱和昂貴。
這就像在“壽命”和“成本”之間,畫上了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
這道鴻溝,正是當年拖垮美國航天飛機項目的最主要的原因之一。
也是全世界所有航天工程師,在麵對“可重複使用天地往返係統”這個終極夢想時,都不得不望而卻步的“地獄之門”。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何維身上。
他們已經習慣於,在每一次撞上看似無法逾越的高牆時,等待他們的技術領袖,從一個更高的維度,為他們指出一條全新的,意想不到的道路。
而這一次,何維沒有讓他們失望。
“你們說的都對。”他先是肯定了兩位專家的分析,“單一的材料,或者單一的技術路線,確實無法同時滿足‘耐高溫’、‘抗熱震’和‘低成本可重複’這三個互相矛盾的需求。”
“但誰說,”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熟悉的,充滿了智慧光芒的弧度,“我們一定要用單一的一種材料,去對抗返回的高溫呢?”
他走到電子白板前,調出了一份全新的,讓所有材料學家都感到陌生的設計方案。
那不再是一塊均勻的、單一材質的防熱瓦。
而是一種充滿了層次感的,如同千層糕般複雜的“複合梯度防熱係統”。
“我們的思路,必須從‘被動防禦’,轉向‘主動管理’。”何維解釋道,“我們將不再試圖用一種材料硬抗所有傷害。”
他指著那張複雜的設計圖。
“你們看,我們的新一代防熱瓦,將由三層不同的結構組成。”
“最外層,”他指向那薄薄的,呈現出奇異的乳白色的表層,“將是我們直麵高溫的‘第一道防線’。它的核心作用,不是‘堅固’,而是‘隔熱’。”
“它的材料和結構,將是我們整個係統中最核心的機密。關於它的靈感,非常有趣,並非來自航天,而是來自海洋。”
何維的這句話,吊起了所有人的胃口。
海洋?
一個深海生物,能和兩千度的地獄烈焰有什麼關係?
何維沒有直接揭曉答案,而是讓林秋宜播放了一段來自關於深海極端生物的紀錄片。
畫麵中,一台深海探測器,正在拍攝一個位於大洋中脊,不斷噴湧出數百度高溫熱液的“海底煙囪”。
而在那個堪稱生命禁區的,沸水與冰海交界的地帶。
一種外形奇特的,通體雪白的管狀蠕蟲,卻安然無恙地生活在那裡。
“龐貝蠕蟲。”何維公布了它的名字。
“這是目前已知的,地球上最耐熱的動物。它可以承受超過一百度的溫差梯度。它的秘密,就在於它皮膚表麵分泌的一種,由細菌和糖蛋白共生體構成的,充滿了無數個納米級微孔的,獨特的生物塗層。”
何維暫停了畫麵,將其放大。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層在電子顯微鏡下,如同最頂級氣凝膠般蓬鬆而美麗的生物結構。
“這些納米微孔,將海水鎖死在其中,形成了一個微觀尺度的‘蒸汽緩衝層’。正是這個緩衝層,讓龐貝蠕蟲擁有了自然界最強的隔熱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