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維感覺自己的心臟,像一個停擺了七年的老舊引擎,在這一刻被灌入了高純度的燃料,瞬間以撕裂耳膜的轟鳴,重新啟動。
他手中的獸皮地圖,是開啟一個全新時代的鑰匙。
是科技樹上,那根名為“冶金”的,閃爍著金紅色的光芒。
他找了七年,跋涉幾百公裡,燒了無數石頭,幾乎在絕望放棄的時候,結果,它就這麼以一種近乎荒誕的方式,出現在他的麵前。
這讓何維有種被命運無情戲耍的感覺。
他笑得眼淚直流,笑聲中充滿了壓抑了太久的辛酸、委屈,還有重燃希望的狂喜。
這陣勢把窩棚裡的阿月、阿雅和衝進來的商,嚇得魂不附體。
他們看著這個時而冷酷如冰,時而溫和如水,此刻又癲狂如魔的男人,完全無法理解他的情緒。
他們隻覺得,他手中那塊綠色的破石頭,一定蘊含著某種他們無法理解的,強大而恐怖的魔力。
終於,何維的笑聲漸漸停息。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胸中激蕩的情緒強行壓下。
狂喜之後,是絕對的冷靜。
他的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起來,開始分析眼前這份從天而降的厚禮。
阿月的家鄉。
一個會種植穀物、會使用亞麻紡織的農耕部落。
他們的聚居地附近,有一座盛產孔雀石的山。
穀物、亞麻、銅礦。
這三個詞,像三道神聖的光,照亮了何維之前所有的迷茫。
他當初在河流分岔口的選擇,沒有錯。
無論是選擇平原發展農業,還是選擇山脈尋找礦藏,本質上都是在進行一場豪賭。
而現在,他不需要賭了。
阿月的出現,讓他有機會同時擁有平原和山脈兩條發展路線的全部優勢。
他要的,不僅僅是一把銅斧,一個銅鍋。
他要的,是一個完整的,可持續發展的城市。
一個既能提供穩定食物來源,又能提供礦物原料,開啟工業革命的完美起點。
這裡,不行。
這個剛剛被他征服的山穀,雖然暫時安全,但資源太貧瘠。
這裡的土地不適合耕種,也沒有他渴望的礦藏。
這裡,注定隻是一個臨時的中轉站。
必須再次遷徙。
去阿月的故鄉。
去那個被毀滅的富饒之地,重建一個新的,更強大的城市。
這個念頭,堅定得如同腳下的山岩。
何維重新蹲下,用一種從未有過的鄭重和期待,看著阿月。
他撿起那根木炭,在獸皮地圖上,畫了一個小小的自己,帶領著一大群小人、狼、馬和羊。
他畫出一條長長的,彎曲的路線,從現在的山洞營地,一直延伸到阿月畫的那個大河旁的家園。
然後,他指指獸皮上的隊伍,又指指自己和所有人,再指指那遙遠的目的地,用充滿力量的眼神,看著阿月。
雖然沒有一個字,但他的意思,已經無比清晰。
我們要去你的家鄉。
阿月的身體猛地一顫,她捂住嘴,眼淚不受控製地湧出。
這一次,不是悲傷,而是巨大的,難以置信的喜悅。
回家。
這兩個字,對她來說,是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一個早已不敢奢望的夢。
她以為,自己會像一件物品一樣,在這個野蠻的部落裡被消耗,然後悄無聲息地死去。
她從沒想過,有朝一日,還能再回到那片生她養她的地方。
她用力地點頭,淚水劃過消瘦的臉頰,滴落在獸皮地圖上,洇開一小片墨跡。
一旁的阿雅似懂非懂,但她看到母親哭了又笑,也跟著開心起來,用小手幫母親擦去眼淚。
何維站起身,將那塊決定了未來的孔雀石吊墜,重新戴在阿月脖子上。
這塊石頭,現在有了全新的意義。
它不僅是過去的信物,更是未來的燈塔。
“商。”何維轉身,看向那個一直手足無措的獵手隊長。
商立刻站直身體,等待命令。
何維沒有說話,隻是將那張畫著簡陋地圖的獸皮,遞到他的麵前。
商湊過來,就著火光,看清了上麵的內容。
他看到了他們的營地,看到了遠方那條大河旁的家園,也看到了那條連接兩地的,長長的遷徙路線。
他的表情,從困惑,到震驚,最後變成了深深的迷茫。
為什麼?
他們剛剛才在這裡安頓下來,有了羊群馬匹,有可以遮風擋雨的山洞。
為什麼要離開?
還要去一個那麼遙遠的地方。
“為……什……麼?”商終於忍不住,用何維教他的音節,問出了這個問題。
何維知道,遷徙,對於剛剛經曆了一場浩劫的部落來說,是一件極其重大,也極度消耗人心的事情。
他不能隻靠命令。
他必須給他們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一個看得見摸得著的未來。
何維走到窩棚門口,對著外麵大聲喊道:“所有人,過來。”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傳遍了整個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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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忙碌的女人們,玩鬨的孩子們,都停下了手中的事,驚疑不定地聚集過來。
商的那三個同伴也跑了過來,和商站在一起,緊張地看著何維。
很快,部落裡幸存的幾十號人,都圍在了窩棚前。
他們交頭接耳,不知道首領要做什麼。
何維讓阿雅扶著她的母親,慢慢地走了出來。
當阿月出現在眾人麵前時,儘管她依舊虛弱蒼白,但她那與眾不同的,柔和秀麗的五官,還是讓所有人都感到驚異。
何維走到阿月身邊,小心地拿起她脖子上的那根細細的獸筋繩。
在繩子的另一端,還穿著一小束早已乾枯的植物纖維。
那是亞麻纖維,是她從家鄉帶出來的,唯一能證明她過往身份的東西。
何維將這束纖維,高高舉起,展示給所有人看。
部落的女人們好奇地看著,不明白這束乾草有什麼特彆。
何維對著阿雅點點頭。
阿雅會意,她從母親手中,接過那束亞麻纖維,然後伸出小手,熟練地將幾根纖維撚合在一起,輕輕一搓。
一根雖然粗糙,但足夠結實的細線,出現在她的指尖。
這個動作,是她從小看母親做的,早已爛熟於心。
“線。”何維指著阿雅手中的成果,說出了一個全新的詞彙。
然後,他指了指眾人身上穿著的,用獸筋勉強縫合的粗糙獸皮。
“破。”
他又指指阿雅手中的細線,比劃了一個縫補和編織的動作。
“衣。”
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