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的最後一個問題，如同一塊巨石投入湖中，在所有大河部落男人的心中激起了千層巨浪。
難道我們的價值，就隻是日複一日地出賣力氣嗎？
這句話，像一根深埋的刺，精準地紮中了他們最隱秘的痛處。
這痛楚，源於長達十年的奴役，也源於對“自由”二字最樸素的迷茫。
人群再次騷動起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何維身上，等待著他的答案。
何維的表情依舊平靜，甚至還帶著一絲讚許。
“矛，你問得很好。一個懂得思考自身價值的人，才是一個真正的自由民。”
何維先是肯定了矛的行為，緩和了現場的對立氣氛。
然後，他繼續問道：“我問你，在禾的統治下，你們日複一日地出賣力氣，是為了什麼？”
矛愣了一下，不假思索地回答：“為了活命。我們把打到的魚，收割的穀子，都交給禾和他的衛隊，他們再分給我們一小份，剛好餓不死。”
“說得對。”何維點點頭，“你們的勞動，是為禾一個人的貪婪和權威服務。他吃肉，你們喝湯。你們的價值，由他的心情決定。這是奴役。”
何維的聲音頓了頓，變得鏗鏘有力。
“但在銅都城，每一滴汗水，都是為你們自己而流。你們問，你們的價值是什麼？我現在就告訴你們！”
他轉身，大步走到那柄插在地上的銅斧前，將它拔起，高高舉過頭頂。
“你們的價值，就在這裡！”
他環視眾人，大聲宣布：“這座熔爐，這個將要開啟新時代的煉銅計劃，不是我何維一個人的，也不是燧長老一個人的。它是屬於我們銅都城所有參與者的共同財產！”
“共同財產？”
這個新詞彙讓所有人再次陷入了迷惑。
“從今天起，我們要引入一個新的規矩，一個比‘按勞分配’更公平的規矩。我稱之為——功勞股！”
何維看著他們茫然的臉，知道必須用最簡單的方式來解釋這個過於超前的構想。
“簡單來說，整個煉銅計劃，就像一頭巨大的獵物。我們每個人，都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來換取這頭獵物身上的一塊肉。你出的力越多，承擔的風險越大，最後分到的肉，就越多，也越肥美。這份肉，就是你的‘功勞股’！”
他指向西邊的駝峰山：“第一，采礦隊。去駝峰山開采礦石，道路崎嶇，還可能有野獸出沒，這是最危險的活。因此，每一個參加采礦隊的人，每天可以記兩個功勞股。”
他又指向不遠處的森林：“第二，木炭隊。砍伐樹木，建造炭窯，忍受煙熏火燎，把木頭燒成木炭。這是最辛苦、最肮臟的活。每一個參加木炭隊的人，每天可以記兩個功勞股。”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燧和山民們的身上：“第三，熔爐隊。由燧長老帶領，負責建造熔爐，以及最後控製火候，熔煉銅水。這是技術最複雜，也最關鍵的環節，決定了我們整個計劃的成敗。他們每個人，每天記三個功勞股。”
人群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在消化著這套前所未聞的分配方案。
危險的、辛苦的、技術的，被量化成了不同的價值。
“這些功勞股，有什麼用？”矛問出了所有人都關心的問題。
“問得好。”何維笑道，“當第一爐銅水成功煉出，鑄成工具後，這些銅器，不屬於我，也不屬於任何人。它屬於‘功勞股’。我們會清點所有人的功勞股總數，你手裡的功勞股越多，你就能第一個站出來，用你的功勞股，換走這些全新的的銅斧、銅矛、銅刀、銅錘、銅犁耙、銅鐮刀、銅鋤頭、銅鏟子！”
何維的聲音，充滿了煽動性。
“想象一下，當彆人還在用石斧吭哧吭哧砍一棵樹時，你用銅斧，幾下就能放倒它。當彆人用石矛追趕獵物，你用銅矛，輕輕一擲就能洞穿它的身體。你們用更少的力氣，就能獲得比彆人多幾倍的收獲！”
“你們的功勞股，換來的，是你們未來的強大！是你們領先於所有人的資本！你們可以用富餘的工具去交換更多的食物，更溫暖的獸皮！”
如果說，之前的“自由民”身份，還讓大河部落的族人感到有些虛幻。
那麼此刻，“功勞股”這三個字，則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他們對於未來的所有想象。
他們的勞動，不再是每天傍晚那一碗不多不少的肉粥。
他們的價值，變成了可以累積、可以交換、可以讓他們變得更強大的“股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