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彭頭山城休整了整整半年之後。
一支比出發時更為龐大、也更適應遠航的艦隊,在所有人的祝福聲中,再次拔錨啟航。
二十艘專門用於偵察和淺灘登陸的“斥候舟”如同靈活的遊魚,護衛在十艘巨大的“河巡者”旗艦兩側。
船艙裡,裝滿了足以支撐上千人消耗一年的海量物資。
雲算和石猛,站在碼頭上,向著緩緩遠去的艦隊,行了一個最莊重的撫胸禮,直到那片畫著齒輪與麥穗的帆影,徹底消失在河道的拐角。
他們知道,從這一刻起,守護好聯盟的南方,將是他們無可推卸的責任。
而他們的老師,將帶著所有人的希望,去推開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門。
向東,再向東。
船隊駛出了熟悉的澧水流域,重新回到了長江的主乾道。
越往下遊,河道變得越來越寬闊,水流也變得越來越湍急和不可預測。
他們遇到了從未見過的、足以將獨木舟輕易掀翻的巨大旋渦。
也闖入過如同迷宮一般、生長著茂密紅樹林的巨大三角洲。
一路上,他們遇到了許多生活在水邊的、陌生的漁獵部落。
有些,在看到銅都聯盟那龐大的艦隊和船上閃爍著青銅光芒的武裝衛兵時,會恐懼地躲進叢林,遠遠地窺伺。
有些,則會大膽地劃著他們的小船靠過來,好奇地打量著這些從未見過的“巨無霸”,試圖用手中的魚乾和貝殼,來交換一些新奇的東西。
何維嚴格地執行著和平接觸的原則。
對於友善的,他們會慷慨地贈予一些鹽和陶器,並由學者們,用紙筆和圖畫,記錄下他們的語言、風俗和聚落位置。
對於充滿敵意的,他們則會選擇鳴響號角,展示武力,然後迅速離開,絕不主動挑起衝突。
這是一個緩慢而又充滿了艱辛的“開圖”過程。
但危險,並不僅僅來自於人類。
大自然,第一次向這支自以為已經征服了河流的艦隊,展露了它最猙獰的一麵。
在經過一處被當地人稱之為“三吼峽”的狹窄河段時,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引發了上遊的山洪。
渾濁的、夾雜著泥沙和巨大浮木的洪流,如同憤怒的巨龍,從天而降。
三艘走在隊伍最後的補給獨木舟,瞬間就被那狂暴的洪流吞噬、撕碎。船上的水手和物資,連呼救聲都沒來得及發出,就永遠地消失在了那片黃色的濁浪之中。
旗艦“遠望一號”,也在這場天災中,被一根巨大的浮木撞中了船身,側舷被撞開了一道巨大的裂口,洶湧的河水瘋狂地倒灌進來。
整個艦隊,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之中。
在所有人都驚慌失措之際,何維再次展現了他如同磐石般堅定的意誌。
“不要慌!”他的聲音,壓過了雷鳴和洪水的咆哮,“張武!組織所有衛兵,用身體和盾牌,堵住缺口!所有學者,拿起水桶,給我往外排水!水手,控製住船舵,穩住船身!我們,衝過去!”
他親自拿起纜繩,和船員們一起,在狂風暴雨中,與憤怒的河流進行著最原始的搏鬥。
整整一天一夜。
他們終於衝出那片死亡峽穀,將船隻停靠在一處平緩的河灘上。
所有幸存的人,都如同虛脫了一般,癱倒在甲板上,大口地喘著粗氣。
艦隊,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三艘獨木舟,十二名水手,永遠地留在了那條河道裡。
旗艦“遠望一號”,也身負重傷,需要進行大規模的修理。
但他們,闖過來了。
所有人的臉上,雖然還帶著後怕,但眼神中,卻多了一種經曆過生死考驗後,所特有的堅韌和凝聚力。
何維站在船頭,看著那片已經恢複了平靜的河麵。
他知道,這隻是遠航的第一課。
船隊,在河灘上修整了整整十天。
他們利用攜帶的備用木料和工具,修複了受損的船隻。
也為那些犧牲的同伴,舉行了一場莊重的、水手式的葬禮,將他們的骨灰,撒入了這條他們征服過,也最終歸宿於此的大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