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驚恐地衝向船邊,卻隻能看到一圈圈漣漪。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沒有絲毫猶豫,撕掉身上的皮甲,如同一條遊魚般,一頭紮進了冰冷的海水之中。
那是老水手王波!
他憑借著對水性的絕對自信,以及和對方向的精準記憶,潛入水中。
海水冰冷刺骨,能見度極差。
王波奮力潛入海中搜尋,終於,他在海水深處看到了一個模糊的人影,正在緩緩下沉。
他立刻遊了過去,抓住何維的胳膊,用儘全力將他托舉出水麵。
“快來幫忙!拉繩子!”王波用嘶啞的聲音衝著船上大吼。
幾條繩索被迅速扔下,幸存的船員七手八腳地,將昏迷不醒的何維和筋疲力儘的王波,一起拉回了滿目瘡痍的甲板之上。
“老師!”
“快,讓木青過來!”
石木的聲音嘶啞而焦急,他小心翼翼地將何維平放在甲板上,入手處一片冰冷濕滑,那殷紅的血跡混雜著烏賊墨綠色的體液,刺鼻的腥臭味幾乎讓人窒息。
所有人都圍了過來,臉上寫滿了惶恐。
何維是這支船隊的主心骨,是他們心中戰無不勝的神。
如今神明倒下了,他們賴以支撐的天空,仿佛也塌了一角。
“都讓開!保持空氣流通!”
一個清脆而果決的聲音,像一把鋒利的刀,劃破了混亂與恐慌。
是木青。
這位平日裡文靜、隻沉浸在瓶瓶罐罐裡的女生物學家,此刻卻展現出了與她嬌小身材完全不符的鎮定。
她撕開何維被鮮血浸透的皮甲和衣物,何維蒼白的胸膛和左臂上那道被木刺劃開的猙獰傷口,瞬間暴露在眾人眼前。
傷口深可見骨,皮肉翻卷,仍在不斷地向外滲著血。
“把我們帶來的所有烈酒都拿過來!”木青頭也不抬地命令道,她的聲音不再有絲毫顫抖,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絕對的、不容置疑的權威。
她從自己的皮包裡取出一套被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工具——那是幾柄大小不一、閃爍著寒光的青銅手術刀,以及一包用細羊腸線製成的縫合針線。
這是她仿照何維描述的樣子,求著銅都城最好的工匠為她打造的。
她曾以為這輩子隻會用它們來解剖稀有的動植物,卻沒想到第一次派上用場,竟是在自己的老師身上。
“石木,”木青冷靜地看向焦急萬分的石木,“我需要幾個人手幫我按住老師,處理傷口的過程可能會讓他因為疼痛而無意識地掙紮。另外,我需要您立刻派人,清點傷亡,檢查船體破損情況!我們現在還遠未脫離危險!”
石木看著眼前這位判若兩人的女學者,重重地點了點頭。
他從木青身上,看到了這種類似何維的領袖氣質。
“所有人,聽我命令!”石木大聲吼道,“衛隊第三小隊,配合木青學者救治老師!第五小隊,清點傷亡人數,救治傷員!王波,你立刻帶人檢查船體,尤其是主桅杆和船底的破損情況。其他人,打掃甲板!”
在死亡的威脅和領袖倒下的雙重打擊下,這支精銳隊伍終於擺脫了恐慌,如同被重新激活的機器,開始高效地運轉起來。
木青這邊,正在用烈酒給何維的傷口進行消毒。
即便是昏迷中,何維的身體也因劇痛而猛烈地抽搐了一下。
木青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但她的手卻穩如磐石。
她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將嵌在血肉裡的碎木刺一根根拔出,再用乾淨的麻布蘸著烈酒,反複擦拭、清創。
最後,是縫合。
這是最關鍵的一步。
她深吸一口氣,學著何維曾經教導的樣子,用那小巧的骨針穿引著羊腸線,將翻卷的皮肉一點點對攏縫合。
她的動作精準、迅速,像是最熟練的繡娘在修補一件珍貴的絲綢。
當最後一針落下,打上一個完美的外科結,木青才用顫抖的手擦去額頭的汗水,用厚厚的麻布將何維的傷口層層包紮起來。
“老師的失血暫時止住了,”木青說道,“但他的身體太冰了,高燒和感染才是接下來最致命的。把他抬到船艙裡去,用所有的毛皮把他裹起來!”
另一邊,傷亡人數也清點出來了,每一個數字都像一塊巨石,壓在眾人心頭。
此戰,連同最初被拖下水的兩人,總計死亡4名衛兵,3名水手,還有5人失蹤,其餘的人員幾乎都帶傷。
最糟糕的是王波帶來的船體檢查報告。
“石木,情況很不好。”王波的臉上滿是泥汙和沮喪,“左舷破了三個大洞,雖然吃水不深,但一直在漏水。最要命的是主桅杆,根部被剛才那一下震裂了,現在全靠幾根纜繩吊著,隨時都可能斷掉!一旦主桅杆倒了,我們就徹底失去了動力!”
失去了動力,被困在這片詭異的迷霧死海之中,下場隻有一個。
全員餓死、渴死,最終成為這片大海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