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沐的手指微微顫抖著,撚起一小撮雪白的鹽晶,放進嘴裡。
一股純粹的鹹味瞬間在她舌尖散開,沒有任何苦澀,沒有任何雜質,隻有食鹽的回甘。
這味道,比她記憶中銅都城富人才能享用的精致岩鹽,還要純淨百倍。
“怎麼可能!”她失神地喃喃自語,目光從鹽晶移到何維的臉上,那張平靜的臉龐此刻在她眼中,如同神明。
老水手王波也嘗了一口,忍不住自己打了一下自己的臉,齜牙咧嘴地叫道:“是真的!我不是在做夢!”
陳岩和張武也紛紛上前,學著林沐的樣子嘗了一撮,隨即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震撼到無以言表。
“老師,您是怎麼做到的?”林沐的聲音裡,已經沒有了半分爭辯,隻剩下學生對知識最純粹的渴求。
何維指著那片被他們挖得亂七八糟的灘塗,開始了他的解釋。
“上海港地處入海口,氣候潮濕,陰雨連綿。人們之前那種直接把灘塗上的鹽土刮下來晾曬的方法,叫‘直接日曬法’。”何維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在講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道理,“這種方法完全是靠天吃飯,效率低下。更重要的是,鹽土裡的泥沙、雜質和苦鹵,根本無法分離。”
“而我剛才做的,叫‘曬鹵煎鹽法’。核心是兩步:第一,濃縮,用分級蒸發和過濾,把海水濃縮成剔除雜質的鹵水;第二,提純,用高溫煎煮,把鹵水裡的鹽分快速結晶出來。”
他看著因恍然大悟而雙眼放光的林沐,“我沒有改變鹽的本質,我隻是用了一套更高效的工藝。老天爺不給我足夠的陽光來曬鹽,我就自己動手,把濃縮和提純工作做完。”
一席話,讓所有人茅塞頓開。
這不是巫術,這是一套精密、高效、足以顛覆常識的全新工藝!
“我明白了,”林沐深吸一口氣,鄭重地向何維躬身行禮,“老師,我為我昨天的無知和頂撞,向您道歉。”
“你的質疑沒有錯。”何維扶起她,“作為工程師,數據是你最強的武器。但你要記住,永遠不要讓已知的常識,束縛你探索未知的腳步。”
何維頓了頓,環視眾人,臉色變得無比嚴肅。
“今天你們看到的一切,從納潮池到過濾,再到煎煮的火候,每一個細節,都將成為上海港最高等級的機密。”何維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我將這套方法,命名為‘曬鹵煎鹽法’,從即日起,所有參與者,不得泄露半個字。”
眾人心頭一凜,齊聲應諾:“是!”
“老師,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王波已經迫不及待了,他仿佛已經看到了堆積如山的白色財富。
何維豎起一根手指,“即日起,上海港成立‘鹽務司’,由我來擔任第一任司長。鹽務司全權負責上海港所有海鹽的生產與銷售。”
何維的目光掃向所有人,“回去之後,我會宣布,上海港對海鹽實行專營。除鹽務司外,任何個人、任何商隊,不得在上海港私自生產、銷售海鹽。違者,沒收所有財產,驅逐出港。”
這個決定一出,就連陳岩都吃了一驚。
這是何維第一次頒布如此嚴厲甚至霸道的法令。
然而,這條影響深遠的法令,在上海港內卻並未掀起任何波瀾。
第二天,鹽務司成立和海鹽專營的告示,張貼在集貿市場的木牌上,引來了一些識字的商人和工匠的圍觀。
“海鹽專營?哈哈,那位大人是不是沒地方花錢了?”一個販賣皮貨的商人看完布告,忍不住笑出了聲。
“可不是嘛!那又苦又澀的灘鹽,五十斤才換一個銅幣,白送都沒人要。現在還專門成立個司來管,真是錢多燒的。”另一個糧商也搖頭晃腦,滿臉不屑。
“你們懂什麼!”人群裡一個老碼頭工匠反駁道,“何維大人這麼做,肯定有他的深意!”
“有什麼深意?深意就是又要往水裡扔錢了唄!”皮貨商人撇撇嘴,“這灘鹽的生意誰愛做誰做去,反正我們是不碰的。我還巴不得那個大人把錢都砸在這上麵,這樣就不會來管我們彆的生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