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湖入海”工程的消息,像一陣颶風,在宣布的第二天清晨便席卷了上海港的每一個角落。
最初,是難以置信的嘩然。
少年李虎在早飯時,從他那參加了昨夜動員會的父親口中聽到了這個計劃,手裡的陶碗差點掉在地上。
“爹,您是說何維大人要把幾十裡外的大湖,引到咱們城裡來?”
“沒錯!”李虎的父親,一名在“百井齊掘”計劃中立下功勞的鑽井隊隊長,臉上洋溢著一種近乎狂熱的崇拜,“何維大人說了,那叫澱山湖,裡麵的水,純淨甘甜,比一萬個陳岩穀的泉眼加起來還多!老師要挖一條引水渠,讓湖水自己流過來!”
“這跟神仙有什麼區彆?”李虎的母親喃喃自語,停下了手中的活計。
將幾十裡外的湖水引來,這已經超出了普通民眾所能理解的極限。
這不是工程,這是神話。
然而,在短暫的震驚過後,整個上海港並沒有出現質疑和恐慌,反而被一種前所未有的、巨大的興奮和期待所籠罩。
“是何維老師要做的,那肯定能成!”
“三個月前誰能想到我們能打出一百多口井?誰能想到江裡的水都能運來喝?”
“就是!老師說能引來,那就一定能引來!”
三個月的淡水危機,不僅沒有擊垮這座城市,反而將何維的威望推向了無可撼動的巔峰。
民眾親眼見證了他是如何用凡人難以想象的智慧和魄力,將上海港從崩潰的邊緣拯救回來。
現在,當這位無所不能的領袖提出一個更加宏偉、更加“神聖”的目標時,民眾回報他的,是毫無保留的、百分之百的信任。
一場史無前例的社會總動員,就此拉開序幕。
雪鹽帶來的巨額利潤,變成了支持工程最堅實的後盾。
大量的銅都幣被用來向內陸部落采購糧食、牲畜,為即將到來的數千名工程人員做準備。
工坊的生產重心再次轉移,從日用的生活用具,轉向鏟、鎬、筐、獨輪車等等,與土方作業相關的工具。各種工程工具每天都在以驚人的速度被生產出來。
何維在城外設立了“工程營”,招募所有自願參與工程的青壯年勞動力。
他頒布了明確的薪酬製度,凡是參與工程者,根據其勞動強度和技術含量,每日可獲得相應的銅都幣報酬。
這個政策,徹底點燃了所有人的熱情,尤其是那些剛剛擺脫了饑餓和困頓的新移民。
對他們而言,這不僅僅是挖一條水渠,更是憑借自己的勞動賺取財富,在上海港紮根的曆史機遇。
短短十天,報名參與工程的人數就突破了三千人。
一座巨大的、充滿活力的工程營,在上海港的郊外建起。
然而,熱情和人力隻是基礎準備。
“引湖入海”工程最關鍵,也是最艱難的第一步,是勘探與設計。
在城外臨時搭建的工程指揮部裡,林沐和陳岩正對著那幅巨大的地圖,眉頭緊鎖。
“老師畫出的這條紅線,隻是一個理想化的路徑。”陳岩指著地圖,聲音凝重,“從澱山湖到上海港,直線距離超過八十裡。我們需要翻越丘陵,穿過森林,趟過沼澤。我們必須用雙腳,一步步地丈量出一條真正可行的路線。”
林沐接著說道:“更重要的是高差。引水渠依靠的是重力自流,我們必須保證整條水渠的渠底,都有一個平緩而持續的坡度。任何一段出現計算錯誤,要麼水流不動,要麼流速過快衝垮渠堤。而這八十裡路上,地勢起伏不定,如何精確測量每一段的相對高差,是我們麵臨最大的技術難題。”
傳統的測量方法,比如用標杆和目測,在如此長的距離上,累積的誤差將是災難性的。
這是擺在兩位總工程師麵前的第一座大山。
“測量高差,我有辦法。”
何維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
他走上前,手裡拿著幾件剛剛讓工匠趕製出來的工具。
那是一根掏空的、筆直的細竹管,兩端用木塞和海漆封住,隻留了兩個小孔。
另外還有一卷長達五十米,由處理過的羊腸拚接、縫合,再用海漆和桐油反複塗抹密封而成的柔軟管道。
何維將羊腸管的兩端,分彆連接在兩根竹管底部的開孔上,並用塗滿麻膏的細麻繩緊緊纏繞,確保不漏水。
然後,他從其中一根竹管的頂部開口,緩緩地向裡麵注水。
水順著竹管,流進羊腸管,又從另一端,湧入第二根竹管。
當兩根竹管裡的水位達到一半時,他停了下來。
他將兩根竹管分彆固定在兩個木架上,無論他將木架分得多開,隻要羊腸管能夠得著,兩根竹管裡的水麵,始終保持在完全相同的高度。
“這是‘連通水準儀’。”何維向目瞪口呆的陳岩和林沐解釋道,“原理很簡單,在連通的容器裡,隻要液體靜止,液麵就永遠在同一個水平麵上。”
陳岩的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激動地說道:“我明白了!老師!我明白了!隻要我們在a點立一根竹管,在b點立另一根竹管,a點竹管和b點竹管之間通過軟管連通,就能知道b點相對於a點的地勢高低!我們甚至可以在竹管上刻上刻度,精確地讀出高差的數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