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微涼,帶著田野裡青草與泥土的氣息,吹拂著兩個沉默的身影。
林沐站起身,擦乾了臉上的淚痕,聲音依舊沙啞,但那雙哭紅的眼睛裡,重新燃起了一絲微弱的光。
她們沒有再多言語,一前一後,離開了“青圃”試驗田,踏上了那條通往山頂的、蜿蜒曲折的小路。
這條路,是何維獨自一人開辟出來的。
沒有平整的石板,隻有被腳步踩實了的泥土和偶爾露出的、硌腳的石塊。
白天走來,隻覺得清幽寧靜。
但在深夜裡,這條路顯得格外漫長而崎嶇。
兩側的樹影在月光下被拉得張牙舞爪,林中不時傳來不知名蟲豸的鳴叫,給這寂靜的夜,增添了幾分陰森與寒意。
林沐走在前麵,腳步踉蹌。
她每向上一步,心中的羞愧與負罪感便加重一分。
她不僅僅是去求助,她是在去承認自己的失敗。
承認自己,作為一個執政官,將這座城市帶入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一塊凸起的樹根,將她狠狠地絆了一下。
她驚呼一聲,身體向前撲倒。
木青及時拉住了她的手臂,將她穩住。
“小心。”
木青的聲音在夜色中很輕,卻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林沐站穩了腳跟,看著身旁這個神情平靜的同窗,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滋味。
“木青,”她低聲說,“或許,我們根本不該來。這是我的責任,是我應該解決的問題,我不該把這個爛攤子,再推給老師。”
木青沒有反駁,隻是拉著她,繼續向上走。
當她們終於氣喘籲籲地登上山頂時,那座被夜色籠罩的石塔,便靜靜地矗立在眼前。
它不宏偉,不華麗,隻是由最樸素的石塊和木材搭建而成,在月光下呈現出一種灰白的、近乎永恒的質感。
它就像它的主人一樣,沉默,孤高,俯瞰著山下那片屬於凡人的紅塵。
塔頂的燭光依舊亮著。
她們互相看了一眼,鼓起勇氣,走到了石塔的門前。
木門虛掩著,她們輕輕一推,走了進去。
石塔的第一層,是何維的起居室。
一張簡單的石床,一張用來吃飯的木桌,牆角堆著幾卷書籍,一切都簡樸到了極致。
何維並不在這裡。
她們順著狹窄的石階,走上了第二層。
這裡,是觀星者的露台,山風吹拂,帶著高處的清寒。
那架圭表和象限儀,在月光下如同遠古的祭器,充滿了神秘而莊嚴的氣息。
何維背對著她們,站在那張巨大的羊皮星圖前。
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片由他親手描繪的、浩瀚的星海之中。
他一手拿著木炭筆,一手拿著一把特製的、刻有精細刻度的青銅尺,正在星圖上,小心翼翼地連接著兩個剛剛觀測到的新坐標點。
那份專注,仿佛是在進行一場神聖的儀式,隔絕了外界的一切紛擾。
山下的城市,正因為糧食而陷入崩潰的邊緣。
而這座城市的創造者,卻在丈量著整個宇宙。
這種巨大的反差,讓林沐和木青都感到一陣莫名的敬畏,她們站在那裡,甚至不敢開口,生怕打擾了這幅近乎神聖的畫麵。
直到何維畫下最後一筆,直起身子,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才仿佛從另一個世界,回到了這裡。
他緩緩轉過身,看到了站在樓梯口的兩個女子,猛然間嚇了一跳!
“你們怎麼來了?這麼晚突然出現!”何維長籲一口氣,“下次記得敲門。還好我不相信鬼神,否則真會被你們嚇死。”
林沐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跪倒在地,淚水奪眶而出。
“老師!”她的聲音裡,充滿了無儘的悔恨與絕望,“我錯了!是我……是我把上海港帶進了死路!”
木青也深深地鞠了一躬,聲音艱澀:“老師,上海港可能要斷糧了。”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