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維那句“我將來會去遙遠的地方”,如同一陣來自遙遠星空的寒風,吹熄了林沐和木青心中那兩簇燃燒了許久的、熾熱的火焰。
她們失魂落魄地走下山,一路無言。
未來的宏偉藍圖,在那一句輕描淡寫的告彆麵前,都失去了色彩。
接下來的日子裡,一種沉悶而壓抑的氣氛,籠罩在兩位年輕的女性領導者之間。
她們依舊兢兢業業地處理著各自的公務。林沐的規劃圖紙畫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精密,木青的防疫手冊編纂得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更詳儘。她們仿佛想用瘋狂的工作,來填滿內心的空洞,麻痹那無時無刻不在啃噬著她們的、名為愛情的毒蟲。
但每當夜深人靜,她們躺在各自空曠的床上,望著窗外那輪孤寂的明月時,老師那平靜而遙遠的眼神,總會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將來會去遙遠的地方……”
這句話,像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橫亙在她們與幸福之間。
她們的愛情,甚至還未開始,就已經被宣判了結局。
休息日,她們依舊會習慣性地結伴而行,但目的地不再是山頂那座令人向往又心碎的石塔。
她們會漫無目的地走在清岩之渠的岸邊,看著那清澈的渠水不知疲倦地流淌,仿佛看到了自己那份同樣無處安放、隻能默默奔流的情感。
“你說,”林沐撿起一顆石子,用力地扔進水中,“老師說要去的地方,會有多遠?”
木青沉默了許久,才輕聲說:“或許,比我們能想象到的任何地方,都遠。”
“他會帶我們去嗎?”林沐追問道,眼中還殘存著最後一絲幻想。
木青再次沉默。
她知道答案,但她說不出口。
兩個聰慧的女子,第一次在一個問題上,感到了深深的無力。
她們推演過無數複雜的工程方案,破解過致命瘟疫的秘密,但在這道最簡單、也最無解的情感難題麵前,她們所有的智慧,都化作了徒勞的歎息。
……
這一天清晨,天色陰沉,如同林沐此刻的心情。
她在議事廳裡枯坐了一夜,又否決了一份關於新建碼頭防波堤的設計方案。
心煩意亂之下,她決定出去走走。
她信步而行,不知不地,走到了一片充滿了生活氣息的普通民居區。
這裡是當初“引湖入海”工程隊的老工人們聚居的地方,王波的家也在這裡。
還沒等她走近,一陣激烈的爭吵聲,伴隨著陶器被狠狠摔碎的脆響,便從王波家的院子裡傳了出來。
“羅蓉!你講不講道理!我跟你說了,那是公務!”這是王波壓抑著怒火的、粗聲粗氣的辯解。
“我不管你什麼公務私務!你答應了今天陪我回漁港城看我爹娘!你要是敢說話不算話,以後就彆想上老娘的床!”另一個聲音響起,潑辣、清脆,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彪悍。
林沐心中一驚。
她聽出這是王波和他妻子羅蓉的聲音。
兩人平日裡非常恩愛,是整個上海港的模範夫妻,今天怎麼會吵得這麼凶?
她甚至聽到了家具被推倒的“哐當”聲。
林沐怕他們動起手來,來不及多想,連忙上前,用力地敲響了院門。
“王波司長!羅蓉!你們在嗎?是我,林沐!”
院子裡的爭吵聲戛然而止。
片刻後,院門“吱呀”一聲被拉開。
王波有些尷尬地站在門口,他頭發淩亂,衣襟上還沾著一點可疑的湯汁。
林沐向院內望去,隻見地上摔碎了幾個陶碗,一片狼藉。
而那個傳說中正在“大發雷霆”的羅蓉,此刻卻正拿著一塊布,蹲在地上,一邊嘟嘟囔囔地收拾著碎片,一邊心疼地念叨:“讓你砸,讓你砸,這可是我從娘家帶來的最好的碗……”
這哪裡像是在吵架?
林沐還沒反應過來,王波就已經換上了一副討好的笑臉,湊到羅蓉身邊,殷勤地搶過她手中的布巾。
“我來我來,媳婦你彆動,小心劃著手。”
“滾開!”羅蓉嘴上罵著,卻沒有推開他,反而順勢將頭靠在了王波寬厚的肩膀上,聲音瞬間軟了下來,帶著一絲撒嬌的委屈,“就知道你那點破事,連媳婦都不管了。”
“哪能啊!”王波立刻賭咒發誓,“我這就去跟陳岩那小子說,碼頭的破事讓他自己盯著!我今天天大的事也不乾了,就陪媳婦你回娘家!”
說著,他竟然當著林沐的麵,在羅蓉的臉頰上,響亮地“吧唧”了一口。
羅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之前的怒氣煙消雲散,她推了王波一把,嬌嗔道:“羞不羞!林沐還看著呢!”
林沐呆呆地站在院門口,看著眼前這峰回路轉、膩歪得讓她手足無措的一幕,感覺自己就像一個闖入了彆人家洞房的傻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那個……你們……沒事就好。”她尷尬地笑了笑,轉身就想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