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聲與歡笑,終究隻是平靜海麵上的點綴。
探索號航行的第五天,一種不祥的預兆,如同無形的陰影,開始悄然籠罩在這艘漂泊的方舟之上。
變化,最先從天空開始。
原本那片如同藍寶石般澄澈的天空,顏色在不知不覺中,變得越來越深邃,透著一種詭異的、如同墨汁般的陰鬱。
海麵也變得出奇的平靜,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像一塊凝固的巨大黑玉,讓人心中無端地升起一股壓抑的恐慌。
海風停了。
那麵巨大的主帆,無力地垂了下來,不再發出獵獵的聲響。
整艘船,仿佛陷入了一個巨大的、沉默的真空地帶。
甲板上的歌聲也漸漸消失了。
開拓者們不安地聚集在船舷邊,望著那片奇怪的海天異色,交頭接耳,臉上充滿了惶惑。
“怎麼回事?這天色不對啊。”
“海怎麼一點浪都沒有了?我出了一輩子海,從沒見過這種怪事!”
就連李虎那群最膽大的年輕人,此刻也收起了往日的嬉笑,神情嚴肅地站在何維身邊,等待著他們的領袖做出判斷。
何維站在高高的了望平台上,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不需要看天,隻需要感受皮膚上傳來的、那種黏膩而又悶熱的空氣,以及遠方天際線上那條如同墨線般、正在緩緩變粗的烏雲帶,就知道麻煩來了。
“老師……”不知何時,木青也登上了了望台,深深的擔憂打破了她對何維的刻意回避,“暴雨季不是已經過去了嗎?”
“暴雨季隻是過去了,”何維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像一塊投入死寂湖麵的石頭,“但大海的脾氣,從來不會按照我們的希望來。”
“傳我命令,”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中,“所有婦女、兒童和非戰鬥人員,立刻進入底層船艙!用繩索將自己固定在船艙的立柱上!”
“李虎!”
“在!”李虎猛地挺直了腰杆。
“帶領你的青年警戒組,立刻對船上所有的物資進行最後的加固檢查!尤其是底倉那些培養基磚塊和我們的糧食、淡水!我要它們就算船翻過來,也不能移動分毫!”
“陳啟!”
“到!”那個高個子、平日裡有些靦腆的男孩也立刻應道。
“你帶領所有懂木工和維修的人,組成‘搶險隊’!帶上你們所有的工具、木板和海漆,隨時待命!”
“其餘所有成年男子,拿起你們的繩索。我們準備降帆了!”
一道道命令,從何維的口中發出,清晰、果決,不帶絲毫猶豫。
原本還充滿了惶惑與不安的人群,瞬間被這股鋼鐵般的意誌所感染,如同被注入了主心骨,開始高效地運轉起來。
人們不再交頭接耳,而是迅速地奔赴各自的崗位。
木青也沒有離開,她自動承擔起了醫療官的職責。
“劉萱!”她對自己的學生命令道,“立刻將我們所有的藥品和繃帶,都轉移到最安全的中層船艙!準備好清水和火盆!”
……
入夜時分。
天地間最後一絲光亮,被那片已經壓至頭頂的、如同怪物般翻滾的烏雲所吞噬。
世界,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狂風,來臨。
起初隻是如同鬼魅般的嗚咽,從漆黑的海麵上吹來,帶著一股令人牙酸的濕冷。
緊接著,風勢驟然加劇!
狂風如同無數條無形的巨鞭,狠狠地抽打在探索號的船身上,發出淒厲的尖嘯!
碗口粗的主桅杆,在狂風中被壓迫得彎曲成一個驚人的弧度,發出令人擔憂的“嘎吱”聲。
早已降下的硬帆,被風吹得如同戰鼓般“嘭嘭”作響。
“抓穩了!都給我抓穩了!”
何維將自己用三股最粗的麻繩,牢牢地捆綁在主桅杆旁邊的駕駛舵輪上,他的頭發被狂風吹得向後倒伏,臉上被風刮得如同刀割。
他用儘全身的力氣,對著那些同樣將自己固定在船舷和甲板上的水手們怒吼!
緊接著,浪也來了!
那片平靜如黑玉的海麵,仿佛被一隻沉睡的遠古巨獸從海底攪動,瞬間沸騰!
一道道如同山嶽般的巨浪,從漆黑的海麵上拔地而起,裹挾著雷霆萬鈞之勢,狠狠地向著探索號拍下!
“轟——”
第一道巨浪砸在了船首,將整個船頭都淹沒在了白色的、翻滾的泡沫之中!
數以噸計的海水,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衝刷著甲板上的每一個人。
探索號在這股偉力麵前,如同驚濤駭浪中的一片落葉,被高高地拋起,又被重重地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