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濃重。
東方天際泛起一絲魚肚白,銅都城外的巨大軍營已經漸漸蘇醒。
冷冽的晨風吹過大地,凝結的霜露在黑鐵鎧甲的甲葉上、在冰冷的槍尖上、在“何”字大旗的邊緣,鍍上了一層銀白的輝光。
黑鐵軍團默默地咀嚼著乾糧,喝下溫熱加了精鹽的肉湯。
他們眼神中沒有對戰爭的恐懼,隻有一種被壓抑了十餘年的仇恨和對勝利的無限渴望。
他們是複仇者,亦是新秩序的奠基人。
何維獨自一人立於中軍大帳前的了望高台上。
他身上披著一件厚實的黑色大氅,抵禦著拂曉的寒意。
“山嶽”重劍就靠在他的手邊,劍柄上的紋路在微弱的火光下,仿佛流淌著暗金色的光。
他的目光穿越黑暗,牢牢鎖定著遠處那座如山嶽般巨大城池——銅都城。
幾十年前,他親手建造起這座城市,現在他要用凡人無法理解的力量,洗去附著在這座光輝城市的汙垢。
他能想象到城牆上,矛那張腐朽而扭曲的麵孔。
那個野心家此刻或許還在為自己堅固的城防而自得,認為憑借高牆和兩萬守軍,就能將他阻擋在外。
他的身後,腳步聲響起。
陳啟帶著一身的寒氣走了上來,他的雙眼布滿了血絲,臉上卻帶著一種近乎狂熱的興奮。
“大人,”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一切準備就緒。”
“根據您的設計,攻堅司已經製作出十頭‘天罰巨獸’,所有的石彈也都搬運到了指定位置。每一顆都重達二十斤,經過了精心打磨,以確保飛行的穩定。”陳啟像是在介紹自己最傑出的藝術品,“負責操控的都是我攻堅司最得力的工匠,他們演練了上百次,絕對不會出任何差錯。”
“天罰巨獸”,這是陳啟為配重式拋石機取的名字。
當他第一次親眼目睹那數十米長的巨大拋臂,在絞盤和數百斤配重的作用下,將一塊巨石輕鬆拋出三百步開外時。
這位工程師便被這精妙的設計驚為天人,認為此等神器非人力所能及,唯有“天罰”二字足以形容其萬一。
聽完陳啟的彙報,何維點頭道:“做的好!我要讓矛那個老狗看看,舊時代的城牆,擋不住新時代的怒火。”
……
銅都城的城樓之上,燈火通明。
矛身披重甲,在一眾親衛的簇擁下,正巡視著城防。
他已經七十多歲,那雙渾濁的眼睛裡,透著揮之不去的陰狠與多疑。
“斥候有什麼回報?”他沙啞地問道。
一名將領躬身回答:“回稟大首領,何維的軍隊毫無動靜,依舊在原地紮營。看樣子,他們是被我們堅固的城防給嚇住了。”
矛聞言,發出一陣得意的冷笑。
“哼,何維!他或許懂些奇技淫巧,但在真正的戰爭麵前,他還是個稚嫩的小子。以為憑借幾件新式兵器就能攻破我銅都城?癡心妄想!”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城下密密麻麻的防禦工事,語氣中充滿了炫耀。
“看到沒有?這城牆,我命人加高了五米,用的是最好的石料和糯米漿混合。牆體之堅固,尋常撞木撞上去隻會自己散架。”
“護城河寬達十米,河底插滿了削尖的木樁。任何試圖渡河的敵人,都將成為活靶子。”
“城頭上的滾木、礌石、沸油,足夠他們喝一壺的。我還專門設立了三百個射擊孔,弓弩手可以毫無顧忌地射殺任何靠近的敵人。”
他環視四周,誌得意滿地總結道:“這裡,就是一座無法被攻克的堡壘!何維想進來?可以,讓他用自己的命來填吧!哈哈哈哈!”
將領們紛紛附和,大聲吹捧著矛的“英明神武”。
隻有矛都,那個在上海港之戰中被嚇破了膽的兒子,此刻站在父親身後,眼神中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恐懼。
“父親,”他忍不住小聲說,“何維那個人詭計多端,他圍城十日而不攻,會不會有什麼陰謀?”
“哪有什麼陰謀?”矛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最大的陰謀,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也不值一提!我們的城防,就是絕對的實力!他唯一的辦法就是強攻。而強攻,就是自尋死路!”
他正說著,東方的天際終於被撕開了一道口子,晨曦的光芒如利劍般刺破了黑暗。
也就在這一刻,城外何維的大營中,響起了一聲悠長而蒼涼的號角。
“嗚——”
“來了!”矛的精神一振,臉上露出殘忍的笑容,“傳我命令,全軍登城防守!讓何維看看,什麼叫做固若金湯!”
城牆上的守軍立刻緊張起來,弓箭手們紛紛張弓搭箭,民夫們將一口口大鍋裡的熱油燒得更旺。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著城下那開始緩緩移動的黑鐵軍團。
然而,出乎他們意料的是,何維的大軍在距離城牆四百步開外的地方,就停了下來。
這個距離,遠遠超出了弓箭的有效射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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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回事?他們在搞什麼鬼?”
城牆上的將領們麵麵相覷,不明所以。
就在他們疑惑之際,何維大軍的陣線向兩側分開,露出了後方十個被巨大苫布覆蓋著的龐然大物。
李虎策馬而出,手中黑鐵大刀指向那些巨物,聲如雷霆般怒吼:
“扯帆——!”
數百名攻堅司的工匠齊聲應諾,猛地拉動繩索。
“嘩啦——”
巨大的苫布被瞬間扯下,十座猙獰的戰爭巨獸,第一次向這個世界展露出了它們恐怖的真容。
它們高達十餘米,擁有巨大的木質基座和支撐結構,一根長達二十米的巨大拋臂斜指天空,拋臂的末端是一個巨大的皮兜,另一端則連接著一個裝滿了巨石的配重箱。
它們就像十隻來自遠古的獨臂巨人,沉默而威嚴地矗立在大地之上,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壓迫感。
城牆上,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被眼前這從未見過的景象驚得目瞪口呆。
矛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那……那是什麼東西?”他失聲問道,聲音裡第一次帶上了顫抖。
沒有人能回答他。
何維的陣前,陳啟舉起了手中的紅色令旗。
他的眼中充滿了朝聖般的虔誠,用儘全身力氣,將令旗奮力揮下。
“放——!”
“嘎吱嘎吱——”
十座拋石機旁,負責操控的工匠們猛地砍斷了束縛拋臂的粗大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