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兒和手下看守了鎮國公府一夜,天剛亮,隻有馮家公子拜訪。”
李洵的老義子五城兵馬司仇鶴躬身道:“約莫待了一刻鐘不到,馮公子就離開了。”
馮紫英這廝去鎮國公府乾什麼了?
李洵端著下巴沉思。
就算他們私底下是鐵哥們兒,也不至於天剛亮就去,哪有紈絝子弟不睡到日曬三竿的?
他知道牛繼宗已經進宮了,這個時辰,二哥估計在擺宴,看了看牆上的掛鐘才剛過晌午。
等到賞賜環節,估計就到下午了……
那時候,他差不多就可以動身出發,去給牛思源一個驚喜。
李洵琢磨道:“你立即調集所有兵馬司的官差,把馮唐家給看守住。
不準他們擅自離開半步,若是執意要闖出去,給孤……格殺勿論!”
寧可殺錯也不能放過。
馮家父子留著,李洵總覺得是禍害。
…
“舒爽。”
李洵喝了一口黎檬子泡薄荷,瞬間精神抖擻。
鎮國公府那邊他早派傅義去那盯著,蚊子都彆想放飛出去通風報信。
看著仇鶴離去,特意路過辦事廳門口的林黛玉並不進來。
黛玉隻斜倚著雕花門框,手裡捧著小暖爐,用那雙似喜非喜含情目,似笑非笑地睇著李洵。
“今兒個府裡頭倒是熱鬨得緊,一大早便見傅統領頂盔貫甲,調兵遣將的。
王爺這是要演哪一出?是蕭何月下追韓信不成,排場這般大,不知道的還當是哪裡又反了草寇,要勞動您這尊真神親自掛帥征討呢。”
李洵見她言語機鋒,句句帶刺,但字裡行間全是關切,心下不由莞爾。
知她心思細密,定是瞧出府中不同尋常的動靜,放心不下,才特來探問。
他麵上卻故作肅然,放下酸溜溜提神的茶盞,朝黛玉招了招手:
“立在風口上作甚?這臘月裡的穿堂風最是厲害,仔細吹了頭疼。
快進來,什麼追韓信,偏你肚子裡這些文縐縐的典故多,除了這些個東西,肚子裡就不能裝點彆的什麼?”壞笑看著她。
黛玉似從他那不懷好意的眼神中領悟到了某些醃臢思想,嗔了一眼,這才慢移蓮步嫋嫋婷婷地踱了進來。
卻不往前湊,隻揀了離門不遠處的椅子坐了,將懷裡的小手爐抱得更緊了些,方抬眸睨著他,嘴角噙著淺笑道:
“我自是比不得王爺日理萬機,隻好看些閒書雜劇,胡亂記下幾個典故事體,免得與人說話時露了怯。
妙目在他身上打了個轉兒:“王爺平日裡最不講究排場,這般煞氣騰騰的是何緣故。
傅統領那身披掛,瞧著可不像是去赴宴吃酒的,莫不是哪家不開眼的,又捋了王爺您這混世魔王的虎須?”掩嘴輕笑看著他。
李洵知她慣會使這借刀殺人,指桑罵槐的法子,這是變著法子打聽關心他,偏喜歡彎彎繞繞的。
他起身離座,走到黛玉跟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故意板起臉道:
“好你個玉兒,拐著彎兒罵本王是混世魔王是不是?”說著,便伸手作勢要去捏她那張瑩潤粉膩的臉頰。
黛玉早有防備,見他手來,忙將身子往後一縮,口中嗔道:
“說話就說話怎得又動手動腳,我可沒說你是魔王,是你自己個兒認下的。”
李洵哈哈一笑,抓起一縷她的小辮兒,在手裡玩著道:“不是去打架鬥毆,更不是去強搶民女。
孤去給二哥辦點小事兒,你們不必擔心。”
“小事兒?”黛玉秀眉微挑,沒有躲開他的手,一雙明澈的眸子在他臉上打轉,明顯不信。
“勞動王爺大駕,更兼調派了府中所有侍衛,這般陣仗若還是小事,那什麼才算大事?”她才沒那麼好忽悠呢。
李洵的混賬名聲在外,素日裡貪財好色,欺壓權貴,更是家常便飯。
突然這般陣仗,由不得她不多想。
她雖知李洵身份貴重,一般來說並沒有什麼危險,但總還是叫人懸著顆心。
“騙你們做甚?於孤而言確實是小事。”
李洵帶著幾分哄勸的意味,灑然笑道:“實話與你說了罷,是夜裡有幾隻養肥了的碩鼠,仗著祖蔭偷吃了官倉裡許多米糧。
陛下忍了多時,大過年的正好命孤去將它們堵在窩裡一網打儘,也好過個清淨年。”
黛玉一聽就明白了,心中已隱約猜到了幾分。
隻怕這碩鼠來頭不小,根基也深厚,絕非尋常毛賊,否則也不必堂堂親王出馬。
那些盤根錯節的權貴,牽一發而動全身,豈是那麼好相與的?
縱然他是親王,是皇帝的親弟弟,也難保不會遇到困獸猶鬥,狗急跳牆胡亂咬人的。
李洵既然不肯明說,便是不願她過多擔憂,徒增煩惱。
她素來心高氣傲,不願顯得自己太過黏人或是膽怯,撇了撇嘴,故作不屑道:
“我當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原來是去做那禦貓的營生。
王爺須得仔細,莫要鼠沒捉到,反被那利爪尖牙傷了自身,弄得一身汙泥腥臊回來,徒惹人笑話。”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李洵見她嘴硬心軟,也不多說了,隨便兩句繞過話題:
“是沒什麼了不得,不過是幾隻虛胖蠢笨的物事,收拾起來費不了多少手腳。
你且在府裡,和寶丫頭、賈府姑娘她們安生預備著除夕的活動和獎品,等著孤回來,陪你們一起放鬆放鬆,看誰贏的彩頭最多。”
……
鎮國公府。
馮紫英離去後,牛思源獨自留在屋子裡房走神。
片刻後。
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像隻熱鍋上的螞蟻,起身來回踱步,地毯都快被他磨出個洞來。
窗外下人們懸掛彩燈,張貼福字的歡聲笑語,此刻聽來分外刺耳,讓他心裡毛躁躁的愈發覺得不寧。
他越想越怕,終於按捺不住,衝到門口,壓低聲音對廊下心腹小廝喝道:
“快去找田四叔來,立刻,馬上。”
不過片刻功夫,腳步聲由遠及近。
門簾掀動。
一個年約五旬左右,麵容黝黑,身形卻依舊魁梧的漢子走了進來。
他左腿有些不便,走路時肩膀微微傾斜,正是牛繼宗昔日的先鋒官。
如今府裡的管事頭領,被牛思源尊稱一聲田四叔的田勇。
“哥兒,急匆匆喚了我來,可是有什麼要緊事吩咐?”田勇拱手行禮,乾脆利落。
他雖瘸了一條腿,但眼神銳利,腰板挺直,那股子行伍氣息並未因歲月和傷殘而消磨多少。
牛思源一把將他拉到屋子中央,眉頭緊鎖,聲音微微顫抖道:“田四叔,你今日可曾留意府外,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田勇聞言,粗黑的眉毛也擰了起來。
他雖是管事之一,但主要負責府內護衛和部分田莊外務的職位。
年節下府內都在忙碌自己的工作範圍事情,對外麵的動靜確實比平日鬆懈了些。
此刻被牛思源一問,他凝神細想,臉色漸漸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