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思和一般的江南女子不同，江南女子的溫婉在她身上沒有任何痕跡，更多的則是巾幗不讓須眉的英武。
她穿著山越人特有的襦裙，裙子呈淺藍色，紮著山越人的發辮，身上綴著些銀飾，明豔的臉龐似乎有些微腫，想來這些日子淚水流的不少。她個子高挑，比一般中原女子顯得瘦削，但卻感受不到柔弱感，相反有一種莫名的英氣。
她將手中的劍遠遠地拋出去，在空中滑過一道弧線，穩穩地插在不遠處的花圃裡，過了半天還能聽見劍身搖晃發出的嗡嗡聲。
雨水從她光潔的額頭滴落。
一顆，兩顆······
晶瑩剔透，映照著她的臉，顯得有些蒼白，以她時常練武的身體素質，這種病態的潮紅是不常見的。
霍曦不為所動，繼續開口。
“你這樣李大哥可是會心疼的！”
言語中沒有曖昧情愫，倒多了幾許諷刺之意。
妹妹口中的李大哥名叫李勇，是方山帥李章的獨子，算的上是霍思姐妹的青梅竹馬，比霍思要大四五歲，如今已經加冠了。
他是金陵山十八寨著名的勇士，一顆心早就係在霍思身上多年，如果沒有發生霍達之死的意外事件，霍思及笄之後，兩家就要順理成章的結親了。
霍思的臉上罩著一層寒霜，對著妹妹也沒有幾分緩和，她大踏步走過來，從侍女手上接過手巾，一邊擦拭臉上的汗漬和水漬，一邊瞪了妹妹一眼，冷冷的道：“以前我們不可能，以後也絕無可能，你不要再開這樣的玩笑。”
他們的婚事，霍言滿意，李章滿意，所有人都滿意。
可唯獨她不滿意。
原因無他，不愛而已。
她是山越女子，敢愛敢恨，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
這話彆人說可以，可唯獨在妹妹的嘴裡說出來，霍思怒氣陡生。
霍曦性子古怪，比姐姐霍思不同，這些天父親去世，她傷心過了，又恢複了往日的模樣。看著霍思少見的窘迫，笑得花枝亂顫。
“就怕某些人不這麼想，這次二叔率兵東進，李勇親自率領一千勇士前來助戰，這意思難道還不明顯？”
對於姐姐的親事，霍曦還是很在意的。不是因為有多在乎姐姐，不過是想戳她的心罷了。
隻要姐姐不開心，那她可就開心壞了。
霍思將手巾扔在一邊，忽然俯下身，一把按住妹妹瘦削的肩膀，臉色沉重的說道：“曦兒，姐姐明白你什麼意思。父親離開了，你我在這偌大的山寨中隻能相依為命，你想讓我有個歸宿，讓我們的父親安心，讓你有個依靠。你一向待我刻薄，從小到大，隻要我喜歡的東西，你都要奪了去，無非想讓我傷心罷了。可今時不同往日，以前我們有父親的庇護，你尚可以任性妄為，如今父親身死，部族離散，你我若還是以前那般離心，父親就是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寧。”
霍思目光如刀，自從那件事發生後，她對霍曦心懷愧疚，一向溫言溫語，從未有過紅臉的時候，但這並不代表她就沒有脾氣。
霍曦斂起笑意，彆過臉，不看霍思。
臉色也漸漸地沉下來。
霍思不想就這樣放過她。
“父親死因蹊蹺，你我正是同心同德為父報仇，複興家族之時，若我們二人嫌隙不解，談何報仇雪恨。”
“你和李大哥在一起，便能得到方山部的支持，報仇雪恨豈不是更容易。”霍曦語氣生冷。
“哼，這話你信？你想過沒有，且不是唐晃勢力強大，就是二叔這些年，在山寨中的勢力早已經盤根錯節，就算我們借助外力讓他有所忌憚，但是李家的名頭能護得了你我一時，難道還能護我們一世不成？”
“再說了，哪怕我嫁給李勇，李章會支持我們與唐晃二叔為敵？”
簡直太天真。
霍家姐妹年齡相差不大，兩人也從未這般認真的說過話，可此刻霍思將家中密辛說出，卻也讓妹妹眼神躲閃，原本明亮的眼光瞬間暗淡下來。
“姐姐···”她輕聲叫了一聲。
她收起滿身的倒刺，此時的二人倒真有些當年親近時候的樣子。
霍思伸出自己的細長的手指，潔白無垠的肌膚與指肚子上粗糙的繭子顯得極不相稱，自從父親身死，霍思都沒有時間傷悲。
家裡有一大攤子事等著她，外麵還有一群人虎視眈眈。
長姐如母，她得扛著。
感覺到她手上的繭子，異樣的觸感在霍曦心裡發芽，那本是應該和她一樣嬌嫩膩滑的手啊，卻過早的承擔起了家裡的一切，霍曦不自覺的眼角滲出淚水。
“你我雖非一母所生，之前對我也心懷恨意，可姐姐從來都沒有放在心上。以前沒有，如今父親去了，我就更不會有。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我的妹妹，你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聽到什麼流言了？”
霍思知道自己與妹妹的隔膜在哪裡，平時她是不會這般刺她的，必是有人暗中動了手腳。
霍思與霍曦兩人不是外人眼中相親相愛的一家人，他們名為姐妹，可實際上有著很深的矛盾，尤其是在霍曦心中，這個英武頗受父親寵愛的姐姐就像一堵牆，永遠的將她遮在後麵，無論她怎麼努力，似乎永遠都無法邁過去。
隻是終究年齡尚幼，看著姐姐真誠的目光，她羞愧的低下頭，猶豫良久，方才吞吞吐吐的道：“我聽到有人議論，姐姐想將我嫁給唐晃的兒子做妾！”
霍思聽到妹妹說出這句話，抓霍曦肩膀的手不自覺的猛地收緊，冷冷的道：“這話你也信？你也敢信？虧父親還時時誇你有女張良的智慧，有人傳這樣的謠言，他有什麼居心難道你不明白？唐晃與我們有殺父之仇，奪家之恨，我豈能如此？”
霍曦被姐姐抓的有些疼，淚花已經在眼角打轉，她也不想信，可是她一向自卑，與眼前的姐姐霍思也隻是表麵上的親善，具體霍思會待她怎樣，她也拿不準。
“我且問你，難道你真的以為父親是跌落懸崖而亡？”霍思的眼神變得犀利起來，霍言死後，什麼傳言都有，不過二叔給出最官方的原因是返回途中馬失前蹄，墜崖而亡。許多親信護衛也都持此說，容不得霍思懷疑。
可是······
霍思不信。
“姐姐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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