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帳暖如春。
寒意卻刺骨。
胡一手那三個字,像三根冰錐,紮進每個人心窩。
“石——人——瘟。”
藍玉的眼,凍住了。刀鋒般的目光,釘在沈墨身上。暴虐。猜疑。還有一絲被觸了逆鱗的、毒蛇般的恐懼。他握著染血殘片的手背,青筋暴突如虯結的樹根。頸間銀鏈,嘶嘶作響。細微,卻令人牙酸。仿佛裡麵鎖著的東西,也嗅到了主人的狂怒。
“沈墨!”聲音不高,陰風般刮過,“說!”
壓力如冰山傾塌。疤臉軍漢單膝跪地,背傷抽搐,冷汗浸透內衫。他垂首,牙關緊咬,肌肉繃如鐵石。一個字也不能說。說,就是死。
沈墨心沉冰窟。冷汗,瞬間濕透後背。胡一手這刀,太毒!太絕!他強壓驚濤,抬眼。目光迎上藍玉噬人的眼,驚惶之下,竟異常清亮。
“將軍明鑒!”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顫抖,“屬下赴苗疆,隻為尋此物!此心,天地可照!‘石人瘟’?屬下此刻方聞!此等詭疾,豈是屬下能操弄?”他目光掃過藍玉緊攥的殘片,“將軍若疑此物不祥,屬下願交胡軍醫查驗!隻是……”話鋒陡轉,悲憤湧起,“鷹愁隘口,屬下與隊長、眾兄弟浴血搏命!斬匪!方得生還!血未冷!骨未寒!甫歸營,未喘息,便成瘟源?屬下——不服!”他字字泣血,將矛頭引向“流匪”陰謀,點明自己亦是“瘟神”歸營。
“哼!狡辯!”胡一手搶步上前,痛心疾首,“非是胡某相逼!實乃巧合太過!你攜苗疆物歸,營中即起詭瘟!死者皆與采石相關,曬甲山紅崖,正是你所往之地!關聯在此,豈容輕忽?”他避開操控瘟疫難證之點,隻煽動關聯。轉向藍玉,拱手:“將軍!此瘟可怖!死者僵如石俑,灰斑覆體,屍身不腐!更甚者,接觸屍首的雜役,今晨亦現灰斑!傳染之烈,駭人!若不速控源頭,撲殺病患……”他刻意一頓,吐出毒汁,“恐不出三日,我征南大軍——儘化石俑!不戰自潰!”
撲殺!
疤臉軍漢猛地抬頭,眼中驚怒一閃,撞上藍玉冰寒目光,生生咽回。拳,攥得死白。
“三日…儘化石俑…”藍玉低語。眼中光影亂閃。胡一手描繪的恐怖,擊中他最深忌憚——軍心!軍潰,則萬事皆休!頸間銀鏈嘶鳴驟急,暴露內心狂躁。他猛地盯死沈墨,殺意再無遮掩:“沈墨!胡軍醫言,你可聽清?!瘟由你起也罷!巧合也罷!本帥隻問一句:此‘石人瘟’——你能否治?!”
最後通牒。
治不了,即罪魁。死!
所有目光,利箭般射向沈墨。
胡一手嘴角,一絲陰冷笑意,毒蛇般遊走。疤臉軍漢屏息。帳外,風聲似死。
沈墨心沉深淵。胡一手將他與瘟疫死死捆綁,拋出“三日自潰”的鍘刀,是要他死!認輸?立死!能治?這詭譎石瘟,羅阿婆亦語焉不詳,他有何憑?
電光石火!
隘口王石頭嘶吼。阿朵驚恐的眼。羅阿婆火塘驅蠱陶罐。判官儺麵開目震灰氣!折耳根!酸湯!苗醫探脈!無數碎片,在腦中轟然碰撞!指向一點!
賭命!
沈墨猛地抬頭!眼中,決絕之光,如野火燎原!
“能治!”
二字如驚雷,炸響死寂帥帳!
胡一手臉上得意瞬間凍結,化為驚愕。疤臉軍漢眼中異光一閃。藍玉眯起眼,審視沈墨,似要剖開他皮肉,看透那顆心。
“將軍!”沈墨不容喘息,聲音斬釘截鐵,帶著孤注一擲的悍勇,“此‘石人瘟’,看似詭譎,實乃苗疆罕見‘陰蠱瘴氣’作祟!其性陰寒蝕骨,尤喜附金石!屬下於苗疆,幸得巫醫秘授克製之法!”他將其定義為“陰蠱瘴氣”,強綁苗疆所得,“隻需黔地幾味草藥,輔以特殊針石之術,必可壓製!根除!”
“哦?”藍玉聲音無波,“何藥?何術?需時幾許?”
“主藥,黔地山野尋常之物——折耳根!魚腥草!”沈墨報出最易得之藥,先穩陣腳,“輔以酸湯引子、陳年野蒜調和藥性!針石之術,需以——秘銀針——導引氣血,驅逐陰寒!”他再次點出腰間針囊,既是治病所需,更是試探藍玉那絲針囊殺意!“至於時間…”沈墨深吸氣,目光如炬,直視藍玉:
“屬下——願立軍令狀!”
“三日!”
“三日之內,若不能控疫情,尋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