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鐮微弱的血光在潮濕礦道中搖曳,映得石壁上凝結的水珠如同無數窺視的蟲眼。那令人頭皮發麻的窸窣聲——無數屍甲蟲爬行的聲音——正從四麵八方漆黑的岔道深處湧來,越來越近!
“是屍甲蟲!陰兵屍毒養出的鬼東西!”阿魯聲音凝重,迅速將昏迷的王石頭靠在洞壁,自己則抄起鶴嘴鋤橫在身前。沈墨一手緊握善罐按在王石頭心口維持其微弱生機,另一隻手猛地舉起那柄剛剛吞噬了羅三錘鮮血的火鐮!火鐮凹槽中殘留的暗紅血跡驟然亮起!一股混合著石匠不屈戰魂與血腥戾氣的凶悍氣息轟然爆發!
“赫!地門開!”沈墨暴喝,吼出的正是《曬甲山號子》第一句!聲波混合著火鐮凶煞之氣,如同無形重錘狠狠砸向蟲潮!
嗡!
衝在最前方的屍甲蟲群瞬間一滯,仿佛撞上銅牆鐵壁,油亮甲殼上竟出現蛛網般的細碎裂痕!蟲潮洶湧之勢為之一阻!
“點星路!”沈墨再吼號子第三段,火鐮血光暴漲,如同黑暗中一盞引魂凶燈!血光掃過之處,屍甲蟲發出尖銳嘶鳴,驚恐地向後退縮,讓開一條狹窄通路!
“走!”沈墨低吼,手持火鐮斷後,血光如同搖曳的旌旗,逼退兩側蠢蠢欲動的蟲潮。阿魯背起王石頭,緊隨其後。兩人沿著火鐮血光照亮的礦道亡命狂奔。身後是屍甲蟲被暫時阻隔的嘶鳴和甲殼摩擦石壁的恐怖聲響。沈墨腦中飛速閃過羅三錘臨終的景象——那染血手掌上的萬蠱朝宗印,以及枯發下耳後那刺眼的同心蠱疤!羅阿婆的網,無聲無息,已勒緊咽喉!
不知在迷宮般的礦道中奔行了多久,前方豁然開朗,竟是一處巨大的天然溶洞。洞壁爬滿灰白色的晶簇,散發出冰冷死寂的氣息。洞窟中央,赫然矗立著一座形如巨龜馱碑的龐大石獸——正是曬甲山守靈獸,贔屭!
然而此刻的贔屭,卻全無往日地脈靈獸的威嚴。它龐大的石軀痛苦地痙攣著,布滿蛛網般的漆黑紋路,正不斷蔓延。它巨大的頭顱低垂,石口微張,發出低沉而絕望的哀鳴,每一次哀鳴都噴吐出絲絲縷縷墨綠色的腥臭毒霧。毒霧彌漫之處,洞壁上那些灰白晶簇竟發出微弱的嗡鳴,表麵流淌過模糊的光影碎片!
“灰晶裹屍錄!”沈墨心頭一凜,“這些晶簇在記錄瀕死者的記憶碎片!贔屭在承受極致的痛苦!”他目光掃過一片嗡鳴震顫的灰晶簇。儺麵眉心裂痕無聲開啟,一道微不可察的金光投射過去。
嗡!
灰晶碎片在金光刺激下猛地爆發出一團扭曲光影!光影中,赫然是建文帝朱允炆那身明黃龍袍的一角!他正從萬丈懸崖墜落,狂風撕扯著袍袖,臉上是極致的驚駭與不甘!更刺目的是,他一隻緊握成拳的手中,死死攥著半塊斷裂的苗銀項圈,項圈上複雜的鏤空花紋,竟與蚩夢頸間那枚有七分相似!
“吼——嗷!!!”
灰晶記憶碎片仿佛刺激了石龍體內肆虐的屍毒,贔屭猛地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咆哮,龐大身軀劇烈震顫,一口更加濃稠、腥臭撲鼻的黑綠色毒液從巨口中噴濺而出,如同瀑布般砸向洞窟地麵!毒液落處,嗤嗤作響,堅硬的岩石竟被迅速腐蝕出深坑,連帶著地脈中透出的微弱暖黃光澤也瞬間黯淡、汙濁!毒液反噬地脈!
“是它吞下的陰兵屍骸在作祟!屍毒霸道,正從內裡腐蝕它的地脈核心!”沈墨瞬間判斷,心沉穀底。王石頭心脈在弩毒和屍毒雙重侵蝕下已如風中殘燭,全靠善罐火種吊命,而眼前這鎮守地脈節點的石龍,也到了崩解的邊緣!必須同時救!
沈墨迅速放下火鐮,再次檢查王石頭狀況。善罐火種微弱,王石頭麵色灰敗,氣息微弱。他猛地抬頭,目光銳利如刀掃視四周:“朱砂礦粉!毛辣角酸湯!新鮮野蒜頭!這是‘醒龍糕’的主材!快!”
阿魯焦急地翻找自己背囊:“俺…俺這隻有些金瘡藥和乾糧!朱砂礦粉和酸湯…之前都在胡…在營地輜重裡!”他猛地頓住,臉色難看。胡一手是欽天監暗樁,其掌控的醫療輜重早已不可信,且此刻遠水難救近火!
“野蒜…寒冬臘月,哪裡去尋剛破土的新鮮貨?!”阿魯急得額頭青筋暴起。
“我知道!”一個沙啞卻異常堅定的聲音從眾人來時的礦道口傳來。隻見一個佝僂的身影扶著石壁,踉蹌卻堅定地衝進洞窟,正是之前指路、本該留在外圍的老礦工趙老憨!他臉上沾滿灰晶粉末和擦傷的血痕,溝壑縱橫,雙眼卻因激動和某種決絕而亮的驚人。“曬甲山最深的老礦坑,丙戌原坑附近有地火餘溫未散!那裡有野蒜!還…還有小半壇俺私藏的陳年毛辣角酸湯!朱砂…俺知道一個廢棄的小礦窩裡有上好原礦!”他語速極快,仿佛用儘了畢生的力氣,“跟我來!快!石龍爺撐不住了!”他毫不停歇,轉身就紮進另一條黝黑的岔道,甚至顧不上看沈墨和阿魯的反應。
沈墨與阿魯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驚愕與一絲希望。這老礦工的出現,太過及時,也太過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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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住石頭!我去!”阿魯低吼一聲,將王石頭小心放平,抄起地上火鐮,血光一閃,如獵豹般緊追趙老憨衝入岔道。火鐮凶煞之氣開路,岔道深處瞬間傳來屍甲蟲被驚擾的尖利嘶鳴和血光湮滅的悶響。
洞窟內隻剩下沈墨、垂死的王石頭和痛苦哀嚎的石龍贔屭。時間在令人窒息的腥臭和絕望的咆哮中煎熬流逝。沈墨一手按著善罐,一手金針翻飛,全力為王石頭吊命,壓製其體內肆虐的屍毒,同時緊張地關注著石龍狀況。贔屭身上的黑紋蔓延速度似乎更快了,噴吐的毒液帶著更濃的腐蝕氣息。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一個世紀那麼長,岔道深處終於傳來急促、沉重且帶著血腥味的腳步聲!
阿魯衝了出來!他渾身浴血,衣袍多處撕裂,顯然經曆了一場惡戰。他背上扛著半麻袋沾滿濕泥、紫皮飽滿的野蒜頭,腋下夾著一個粗陶小壇,壇口用蠟密封。更令人心驚的是,他幾乎是將趙老憨拖出來的!
老礦工趙老憨情況極慘!他一條褲腿幾乎被撕爛,小腿和大腿上幾道深可見骨的血痕正汩汩冒出黑血,顯然是被屍甲蟲或更凶險的東西撕咬所致!他臉色灰敗如死人,呼吸微弱,但那隻沒受傷的手,卻死死抓著一塊拳頭大小、赤紅如血、棱角分明的原礦石——正是上好的朱砂礦!他另一隻手中緊握的鶴嘴鋤,沾滿了粘稠的黑綠色蟲液和碎甲殼。
“沈…沈兄弟…蒜…酸湯…朱砂…齊了!”阿魯將東西重重放下,聲音嘶啞,自己也因脫力和失血晃了晃。他快速撕下布條,試圖為趙老憨捆紮止血,但那些傷口流出的黑血散發著屍毒特有的腥臭,觸目驚心。
沈墨目光掃過趙老憨腿上恐怖的傷口和那粘稠的黑血,儺麵眉心裂痕無聲開啟,一點微不可察的金光悄然掠過老礦工因劇痛和失血而劇烈起伏的脖頸領口——在那裡,汗濕的粗布衣襟被撕開一角,一個極其隱蔽的、形如楓葉胚芽的淡紅色疤痕輪廓,清晰地烙印在皮膚上!
同心蠱疤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