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如同無形的海嘯,席卷了整個紅崖腳下。沈墨和阿朵如同斷線風箏般被狠狠拋飛,重重砸在冰冷的碎石堆裡,鮮血再次從口鼻湧出。噬謊蠱傳遞來瀕死般的微弱悸動,琉璃罐壁上的蚩尤戰紋徹底黯淡。那簡陋卻帶來一線生機的盤王舞陣瞬間瓦解,幸存的軍民東倒西歪,哀鴻遍野。
裂口深處,那隻纏繞著幽藍電弧、帶有未來姚廣孝抽象紋路的巨大機械觸手,在貫穿盤王虛影後,並未進一步動作,隻是如同冰冷的毒蛇般在裂口邊緣緩緩扭動、盤踞,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威懾。它似乎在觀察,又似乎在等待。
戴著“哭公”儺麵的建文帝神秘維修者)身體劇烈顫抖著,死死盯著觸手表麵的紋路,混合著恐懼、仇恨與極度困惑的情緒透過那愁苦的儺麵都能感受到。他手中的混元儀屏幕瘋狂閃爍著亂碼,顯然也被這超越認知的力量乾擾。
金花婆婆殘破的蠱蟲之軀蜷縮在角落,猩紅複眼驚疑不定地在機械觸手和建文帝之間掃視,千魂罐上的裂痕滲出絲絲黑氣,她似乎在權衡,不敢輕舉妄動。
整個紅崖,陷入一種詭異的、被更高力量震懾的短暫死寂。隻有山風嗚咽,卷起煙塵,以及傷者壓抑的呻吟。
然而,這死寂並未持續太久。
一股更加冰冷、更加肅殺、帶著鐵鏽與血腥氣息的兵煞戾氣,如同沉眠的火山,猛地爆發開來!
源頭,正是藍玉!
盤王虛影的崩碎和那機械觸手的恐怖威懾,似乎並未動搖他腦海中那道根深蒂固的“洪武密旨”。相反,這超越凡俗的混亂,仿佛更印證了“紅崖妖邪禍亂”的“事實”!他獸麵盔下那雙赤紅的混亂眼眸,此刻被一種近乎偏執的瘋狂所占據!
“妖氛蔽日!邪祟猖獗!”藍玉那嘶啞、如同金鐵摩擦的聲音,穿透死寂,每一個字都帶著凍結靈魂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鐵律感,“陛下聖明!早有預見!”
他猛地抬起那隻纏繞著暗紅血藤、已高度石化的右臂!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中,他竟然用那隻石化的手掌,狠狠插向自己玄鐵山文甲的左胸護心鏡位置!
哢嚓!
堅硬的護心鏡連同其下的甲葉,竟被他硬生生撕裂!露出了裡麵——並非血肉,而是覆蓋著暗紅色石質紋理、如同樹根般虯結蠕動的血藤核心!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那血藤核心最中央,深深嵌著一卷東西!
那不是普通的卷軸!它通體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暗紅色,仿佛被鮮血徹底浸透、又在歲月中風乾凝固!卷軸兩端,隱約可見褪色的明黃綾子,彰顯著它曾經的皇家身份!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皇權威嚴與無儘怨念的恐怖氣息,正從這卷軸上散發出來!
藍玉石化的手指,顫抖著這顫抖並非恐懼,而是某種儀式般的莊重),極其艱難地從那蠕動的血藤核心中,摳出了那卷暗紅色的卷軸!
他將卷軸高高舉起!纏繞在斬馬刀和手臂上的暗紅血藤,如同活物般興奮地舞動起來,絲絲縷縷地纏繞上那暗紅卷軸,仿佛在為它注入力量,又像是在舉行某種邪惡的加冕!
“洪武大帝——血詔在此!”藍玉的聲音嘶啞而高亢,如同垂死野獸的咆哮,響徹整個紅崖!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他的聲音,仿佛不是自己的,而是某種冰冷意誌的傳聲筒,每一個音節都帶著洪武大帝朱元璋特有的、刻薄寡恩、多疑狠厲的烙印:
“朕承天命,禦極寰宇。然黔地紅崖,本為龍興之秘所,天書鎮地,澤被蒼生。今地脈瘋癲,邪祟滋生,灰晶蝕骨,萬靈塗炭。此非天災,實乃人禍!必有妖人作祟,魘鎮龍脈,圖謀不軌!”
“朕夜觀天象,心兆不寧。紅崖異變,非人力可挽,乃地脈自身癲狂失序!若任其蔓延,必成傾天之禍,禍及大明國本!朕,心痛如絞,然為江山社稷,黎民蒼生計,不得不行壯士斷腕之舉!”
念到此處,藍玉的身體猛地一震!他手臂上纏繞的血藤驟然收緊,勒入他石化的肌膚,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他獸麵盔下的赤紅眼眸,混亂中閃過一絲極其劇烈的痛苦掙紮,仿佛這詔書的內容,與他靈魂深處的某些東西產生了激烈的衝突!他石化的速度,肉眼可見地加速了!暗紅的石質紋理如同瘟疫,迅速向他脖頸和未被鎧甲覆蓋的臉部蔓延!
但他無法停止!那冰冷的旨意如同枷鎖,驅使著他繼續嘶吼:
“敕令:征虜大將軍藍玉,持此血詔,代天巡狩!若查明紅崖地脈確已徹底瘋癲,無可救藥…則行永封之法!”
“永封之法:焚其山!絕其水!斷其脈!滅其靈!以王師兵煞為引,化萬裡紅崖為絕域死地!凡紅崖百裡之內,人畜草木,雞犬不留!築京觀以懾邪祟,立界碑以絕後患!使其永世沉淪,不複為禍!”
“此詔,以朕心頭血為墨,龍氣為印!見詔如見朕躬!阻詔者,視為謀逆!殺無赦!欽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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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此”二字落下,如同九幽寒冰凝結!那被血藤纏繞的暗紅卷軸血詔)驟然爆發出刺目的血光!血光之中,卷軸末端,一方巨大的、由純粹皇權龍氣與凝固血璽構成的印鑒清晰浮現!
那印鑒的圖案,並非尋常的“皇帝之寶”蟠龍,而是一幅微縮的山川地理圖!圖形蜿蜒險峻,主峰巍峨,兩側裂穀猙獰,赫然正是曬甲山紅崖的精確地貌!尤其是主峰與西麓裂口的位置,被血璽重點勾勒,仿佛蓋下的不是印,而是一座山的死刑判決!
“地脈瘋癲…則紅崖永封!焚山絕水…雞犬不留…”幸存的軍民聽著這冷酷到極致的旨意,看著那血光中浮現的曬甲山血印,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癱軟在地,麵如死灰。原來,他們世代守護、賴以生存的家園,在皇帝眼中,竟是隨時可以“壯士斷腕”、徹底抹去的“病灶”!
“不…不!”阿朵看著那血印中的曬甲山圖形,淚水奪眶而出,那是她的家啊!
沈墨強撐著劇痛,死死盯著那血詔和血印,心中寒意徹骨。朱元璋!好狠的心!好毒的手段!這哪裡是聖旨?分明是給整個紅崖下達的滅世判決書!藍玉,不過是執行這判決的、被兵煞扭曲的可憐劊子手!
血詔宣讀完畢,藍玉身上的石化速度已快得驚人!暗紅的石質覆蓋了他大半個脖頸,正向他臉頰蔓延,獸麵盔的邊緣也被石質侵染。他赤紅的眼眸中,混亂與毀滅占據了絕對上風,那絲掙紮幾乎被徹底淹沒。纏繞血詔的暗紅血藤如同得到了終極指令,興奮地狂舞起來!
“陛下…旨意…已明!”藍玉的聲音變得極其僵硬、破碎,如同生鏽的齒輪在轉動,“紅崖…地脈…確已瘋癲…無可救藥!當行…永封…之法!”
他猛地將高舉的血詔收回,石化的左手死死抓住卷軸一端!纏繞其上的暗紅血藤如同無數條毒蛇,驟然脫離卷軸,一部分瘋狂地紮入藍玉自己加速石化的軀體,仿佛在汲取最後的養分,另一部分則如同離弦之箭,帶著刺耳的破空聲和濃鬱的兵煞血光,目標直指——
沈墨!
“妖人…首惡…當誅!”藍玉破碎的嘶吼中,充滿了被血詔意誌徹底支配的殺意!在他被扭曲的認知裡,沈墨就是引發這一切“妖禍”的源頭!是執行永封之法的第一個祭品!
那數十道血藤,速度快如閃電,蘊含的兵煞戾氣比之前任何一次攻擊都要恐怖!所過之處,空氣都發出被腐蝕的滋滋聲!沈墨重傷瀕死,噬謊蠱沉寂,琉璃罐無光,阿朵距離稍遠,根本來不及救援!
眼看沈墨就要被這代表洪武皇帝最終判決的血藤撕成碎片!
“沈神醫——!”一聲淒厲、絕望、卻帶著最後一絲瘋狂的哭嚎響起!
是之前被金花婆婆怨氣所傷、臉上石斑蔓延、蜷縮在角落的李氏!她是李賬房的遺孀!那個貪婪自私、最終化為灰白石像的李賬房!她親眼看著丈夫化為石像,又經曆了屯堡婦孺石化、山崩地裂的恐怖,精神早已崩潰。但此刻,看到那代表毀滅一切的血詔,看到沈墨即將被殺,這個懦弱了一輩子的婦人,被極致的恐懼和絕望徹底逼瘋了!
“當家的!他們不讓我們活!一個都不讓活啊!”李氏披頭散發,臉上石斑扭曲,狀若瘋魔,她看到了藍玉腳下不遠處,一塊從金花婆婆蠱蟲之軀上崩落下來的、拳頭大小、散發著濃鬱邪異黑光和怨念的蠱蟲甲殼!那是金花力量的核心碎片,蘊含著恐怖的汙穢!
一個同歸於儘的瘋狂念頭在她混沌的腦海中形成!
“要死一起死!!”李氏發出不似人聲的尖叫,爆發出生命最後的力量,如同撲火的飛蛾,猛地撲向那塊邪異的蠱蟲甲殼,用身體死死抱住!
噗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