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展顏見李雲韶讓人抱來一壇子酒,隻是淡淡笑了一下。
然後,他手持剛才酒碗,朗聲吟誦起來,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白酒新熟山中歸,黃雞啄黍秋正肥。”
呼童烹雞酌白酒,兒女嬉笑牽人衣。”
他一開口,現場便立刻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若有所思盯著葉展顏在看。
李雲韶的眉頭也開始擰蹙在了一起。
“高歌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爭光輝。”
“遊說萬乘苦不早,著鞭跨馬涉遠道。”
說著,他緩步往前踱了幾步,嘴角依舊掛著笑意。
柳文卿的麵色已經有些難看,看向葉展顏的眼神都不對了。
這家夥肚裡當真是有東西呀!
當就在他想要使壞打斷對方思路時。
葉展顏卻先一步提高嗓門念出了最後兩句。
“會稽愚婦輕買臣,餘亦辭家西入秦。”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一首詩吟罷,整個暖香閣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李雲韶聽完看向葉展的眼神也變了。
她緊蹙的眉頭如冬雪遇陽般迅速化解開來。
這首詩……太長,太奇,太豪邁!
從山中歸來的閒適,到烹雞酌酒的歡愉,再到高歌起舞的狂放,繼而筆鋒一轉。
引出了“遊說萬乘”、“著鞭跨馬”的雄心壯誌,以會稽愚婦的典故蔑視世俗眼光。
最終,以“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這等石破天驚之語作結!
氣勢磅礴,一波三折,將一種極度自信、睥睨世俗、急於建功立業的豪情抒發得淋漓儘致!
更絕的是,它完美契合了柳文卿那近乎刁難的規則。
“白酒”開篇,“蓬蒿”收尾,天衣無縫,仿佛這首詩天生就是為了此刻而存在!
在這個沒有李太白的大周,這首《南陵彆兒童入京》帶來的震撼,是顛覆性的。
所有人都驚呆了,包括晉王李泓基。
他手中的酒杯微微顫抖,酒液灑出都渾然不覺。
他隻是死死地盯著葉展顏,仿佛要重新認識這個人。
這已經不是“有才”能形容的了,這是曠世詩才!
一個太監,怎會有如此胸襟氣魄?
這詩句中的豪情與抱負,簡直不像一個內宦所能擁有!
怪不得!
怪不得,他年紀輕輕就能受太後器重!
現在知道了,現在終於知道了!
那些原本為葉展顏擔心的官員、文人,此刻已是瞠目結舌,喃喃重複道。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這……這是何等氣魄!”
“我……我都不知該如何讚這首詩了……詞窮,我竟詞窮了!”
“我隻想說……詩仙當如斯焉!”
李雲韶臉上的得意和挑釁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的震驚和茫然。
她看著葉展顏,又看看身邊臉色由紅轉白、由白轉青、渾身開始不受控製顫抖的柳文卿,一顆心直往下沉。
柳文卿那首精心準備的詩,在這首如同天河倒瀉般的詩篇麵前,簡直如同螢火之於皓月!
柳文卿本人,更是如泥塑木雕般僵在原地。
他張大了嘴,想要說什麼,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引以為傲的才學,他苦心設置的難題,在對方這信手拈來、卻足以傳唱千古的詩句麵前,被碾得粉碎!
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跳梁小醜,所有的表演都成了襯托對方高大的背景。
“噗——”
急火攻心之下,柳文卿喉頭一甜,竟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隨後,他身體晃了晃,險些栽倒在地。
“文卿!”
李雲韶驚呼一聲,連忙上前扶住他。
葉展顏卻仿佛沒看到這混亂的一幕。
他將手中那碗一直端著的酒,緩緩地、平穩地放回了柳文卿麵前的桌案上,發出“嗒”的一聲輕響。
他目光平靜,語氣依舊淡然,卻帶著毋庸置疑的力量。
“柳秀才,你的酒,還是留著自己喝吧。”
暖香閣內,落針可聞。
那口刺目的鮮血濺落在光潔的地板上,如同在眾人心頭重重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