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醫中心的實驗室裡,消毒水的氣味蓋過了窗外的潮濕。沈硯坐在實驗台旁,台燈的光柱聚焦在攤開的登記冊上,邊緣被蟲蛀的孔洞在光線下像一個個黑色的眼睛,沉默地注視著他。
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從孤兒院回來後,他幾乎沒合眼,一直在處理這些受潮、黴變又被蟲蛀的紙冊。陸時去審周明哲了,臨走前把從現場帶回的所有登記冊都交給了他,說:“你比我們懂這些,看看能不能找出更多東西。”
實驗台上放著鑷子、放大鏡和一瓶稀釋過的乙醇溶液。沈硯用軟毛刷輕輕掃去紙頁上的黴斑,動作輕得像在觸碰易碎的蝴蝶翅膀。大部分紙頁都粘在了一起,他隻能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將它們分開,再用乙醇溶液固定那些快要脫落的字跡。
“第一本,3名……”他低聲數著,在筆記本上做記錄,“第二本,5名……”
地下室散落的登記冊共有四本,加上林辰搶走又散落的幾本殘頁,拚湊起來比最初在孤兒院清點的15名多了2名。沈硯一頁頁核對,將每個孩子的信息錄入電腦表格:姓名、性彆、出生日期、入院日期、領養日期、失蹤日期……當最後一個名字錄入完畢,表格最下方的數字停留在了“17”。
十七名兒童。
沈硯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發酸的眉心。十七個鮮活的生命,在十年前被以“領養”的名義從孤兒院帶走,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蹤。礦場、賠償款、紅繩、勒痕……這些線索終於在這十七個名字背後,織成了一張更清晰的網。
他重新拿起第一本登記冊,這次的注意力不在文字上。昨天在地下室匆忙翻看時,他沒注意到一個細節——每一頁“失蹤”記錄的右下角,都貼著一枚小小的硬幣。
沈硯用鑷子夾起其中一枚,放在放大鏡下。硬幣是銅質的,比普通的一角硬幣略小,邊緣已經氧化發黑,但正麵的字跡依然清晰——是一個手工刻上去的“辰”字,筆畫歪歪扭扭,像是用小刀一點點鑿出來的。
他又翻看其他幾頁,果然,每一頁都有。硬幣的大小、材質、上麵的“辰”字刻法,完全一致。它們被用透明膠帶貼在紙頁上,膠帶已經老化發黃,有些地方已經脫落,但硬幣依然固執地粘在那裡。
“辰字硬幣……”沈硯喃喃自語,指尖劃過冰涼的金屬表麵。這絕不是巧合。每一個失蹤的孩子,都被貼上了一枚刻著“辰”字的硬幣,像是一種標記,又像是一種……祭奠?
林辰為什麼要這麼做?還是說,這是那個礦場老板的手筆,用被領養的林辰的名字來標記這些“獵物”?
沈硯的目光落在最後一本登記冊上。這一本受損最嚴重,封麵幾乎被蟲蛀空了,隻剩下幾頁相對完整的內頁。他之前已經處理完了前麵的,隻剩下最後一頁還沒來得及細看。
這一頁的蟲蛀痕跡最密集,紙頁邊緣已經變成了絮狀,中間有一個不規則的大洞,幾乎占據了半頁紙。沈硯屏住呼吸,用鑷子夾住紙頁的兩端,輕輕展開。
在殘留的紙頁左上角,能看到“姓名”兩個字,後麵跟著兩個被蟲蛀得隻剩下殘筆的字。第一個字的左邊是個“木”字旁,右邊隻剩下一個模糊的撇;第二個字的上半部分被蛀空了,下半部分能辨認出一個“辰”字的輪廓。
“林……辰?”沈硯的心跳驟然加速。他拿出從孤兒院找到的那個硬殼筆記本,翻到最後一頁畫著三個小人的地方,將兩個“辰”字對比——雖然字跡不同,但筆畫的走向能對上。
他用放大鏡仔細查看那兩個殘字周圍的紙麵,雖然大部分字跡都被蛀沒了,但在紙頁邊緣的夾縫裡,還殘留著幾個模糊的筆畫。沈硯拿出鉛筆,小心翼翼地在空白處勾勒、填補,像是在進行一場跨越時空的拚圖。
半小時後,紙上的信息漸漸清晰起來:
“姓名:林辰”
“性彆:男”
“出生日期:2003年7月”
“入院日期:2010年9月15日”
“領養日期:2012年3月21日”
“領養人:礦場老板姓名不詳)”
最後一行字幾乎完全被蟲蛀,隻剩下“礦場老板”四個字還能辨認,後麵的姓名部分是一個更大的洞,像是被刻意破壞過。
沈硯的手指停在“礦場老板”四個字上,指尖微微發顫。
2012年被礦場老板領養。
這意味著,在沈晴和沈玥出事的三年前,林辰就已經進入了礦場老板的視線,甚至成為了他名義上的“養子”。他不是被隨機挑選的受害者,而是從一開始就被卷入了這場罪惡的中心。
那麼,那些辰字硬幣,是林辰被迫貼上的,還是他自己的手筆?如果是後者,他為什麼要這樣做?是為了記錄下這些失蹤的同伴,還是在執行礦場老板的指令?
沈硯想起雨夜地下室裡那雙眼睛,警惕中帶著痛苦。一個被礦場老板領養的孩子,在十年後回來搶奪記錄著同伴失蹤信息的登記冊,他到底扮演著什麼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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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發現?”
門口傳來陸時的聲音。沈硯抬頭,看到陸時站在門口,神色疲憊,眼下帶著濃重的青黑。
“周明哲那邊怎麼樣?”沈硯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