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會議室的空氣像浸了水的棉絮,又沉又悶。長條會議桌旁,老周捏著張強的訊問記錄,眉頭擰成了疙瘩,煙灰缸裡的煙蒂已經堆成了小丘,煙霧繚繞中,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熬夜後的疲憊。沈硯坐在角落,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外套內袋裡那枚07號工牌,目光落在牆上的白板上——上麵貼著礦場地圖、張強的照片,還有“埋屍案”“礦難幸存者”等醒目的標注。
“張強那邊還是沒開口。”老周把記錄往桌上一放,聲音沙啞,“從昨晚抓到現在,問什麼都不答,就坐在那兒盯著牆看,跟塊石頭似的。”
旁邊的年輕警員歎了口氣:“會不會是真嚇壞了?畢竟親眼看到埋屍,又被咱們突然帶去問話,要是真有ptsd,說不定就應激了。”
這話剛落,會議室的門被推開,林辰提著公文包走進來,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手裡還拿著一疊文件。“抱歉,剛去市局調取了點資料,來晚了。”他走到桌前,將文件攤開,露出裡麵的心理評估報告,“關於張強的情況,我補充個側寫。”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林辰清了清嗓子,指著報告上的條目:“根據他的背景資料,2019年礦難時,他是少數幾個從井下逃出來的人,當時同班組有三人遇難,他自己也斷了腿,休養了半年才恢複。這種經曆很容易引發創傷後應激障礙,也就是ptsd。”
他頓了頓,特意看向老周,語氣專業又篤定:“ptsd患者往往會有‘情感麻木’‘回避社交’的表現,尤其麵對與創傷相關的場景或問題時,會下意識封閉自己。張強現在的‘沉默’,很可能不是抗拒交代,而是ptsd發作後的應激反應。更關鍵的是,這類患者在極端壓力下,可能會出現記憶混亂,甚至產生攻擊性——咱們現在盯著他,既是為了破案,也是為了防止他出現過激行為。”
沈硯端著水杯的手頓了一下,抬眼看向林辰。他清楚,ptsd的側寫並非毫無依據,但林辰特意強調“攻擊性”和“記憶混亂”,明顯是在引導警方將注意力牢牢鎖在張強身上,甚至暗示張強可能與埋屍案有關聯。這哪裡是補充側寫,分明是扔了個煙霧彈,讓所有人都圍著張強打轉,忽略了其他線索。
“這麼說,得先讓心理醫生給他做乾預?”老周皺著眉,顯然被林辰的話打動了,“要是他一直這個狀態,案子就卡殼了。”
“可以安排,但不能放鬆盯防。”林辰點頭,話鋒一轉,“另外,我查了張強的銀行流水,發現他上個月突然有一筆五千塊的進賬,來源不明。結合他近期頻繁去礦場附近晃悠的監控記錄,不排除他是被人收買,替埋屍者打掩護的可能——ptsd或許是真的,但不能排除他利用病症偽裝的嫌疑。”
這番話徹底讓會議室的氛圍變了。原本有人還覺得張強可憐,此刻眼神裡都多了幾分警惕。沈硯看著林辰遊刃有餘地引導著輿論,心裡冷笑——五千塊的進賬、監控記錄,這些零碎的線索被他刻意串聯,硬生生把一個可能的證人塑造成了“嫌疑人”,這手“定向誤導”玩得滴水不漏。
“我有不同看法。”沈硯放下水杯,聲音不高,卻讓喧鬨的會議室瞬間安靜下來。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指著礦場地圖上三號井西側的位置:“昨天勘察礦場時,我注意到那邊有個廢棄老倉庫,門被鐵鏈鎖著,牆皮都剝落了。據知情者透露,礦場老員工孫茂生前經常往那裡跑,還說‘藏了重要東西,怕被劉建國發現’。”
他刻意頓了頓,觀察著眾人的反應:“現在劉建國的嫌疑還沒排除,他作為礦場負責人,對礦場的管控力極強,埋屍地點又在礦場邊緣,他不可能毫不知情。與其把精力都放在沉默的張強身上,不如查一下劉建國和孫茂的關係,還有那個老倉庫——說不定能找到更直接的證據。”
林辰的臉色微不可察地變了一下,很快又恢複了平靜,笑著說:“沈警官的思路有道理,但劉建國那邊我們已經初步排查過了,他案發當晚有不在場證明,和孫茂也隻是普通上下級關係。至於老倉庫,我昨天讓手下去看過,就是個堆廢棄設備的地方,鐵鏈早就鏽死了,不像有人動過的樣子。”他話裡帶著暗示,像是在說沈硯的線索毫無價值。
老周揉了揉太陽穴,顯然被兩種說法搞得有些猶豫。沈硯還想再爭辯,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是陸時發來的消息:“林辰剛才讓手下往礦場方向去了,會不會是去老倉庫?”
沈硯心裡一緊,瞬間明白林辰是在拖延時間。他不再多言,隻對老周說:“周隊,我去醫院看看陸時,他昨天受了傷,順便問問有沒有其他線索。”說完,不等老周回應,便轉身走出了會議室。
出了派出所,沈硯立刻給陸時回電話:“你在哪兒?林辰的人可能去礦場了,咱們得趕在他們前麵去老倉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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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在衛生院門口,剛跟護士說要出去透氣。”電話那頭,陸時的聲音帶著點急切,“我記得老倉庫旁邊有棵老槐樹,哥以前跟我說過,倉庫後牆有個破洞,能鑽進去,不用撬鐵鏈。”
沈硯掛了電話,快步走向衛生院。遠遠就看到陸時站在門口,穿著病號服,外麵套了件薄外套,手裡還攥著一張畫著簡易路線的紙。看到沈硯,他立刻迎上來:“快,咱們趁午休溜過去,派出所的人現在都被林辰的話繞住了,沒人會注意這邊。”
兩人沒開車,怕目標太大,沿著小路往礦場走。五月的正午,太陽已經很烈,路邊的野草被曬得蔫蔫的,風一吹,帶著礦場特有的塵土味。陸時一邊走,一邊指著路線圖:“從這邊拐進去,就能看到礦場的鐵絲網,有個缺口,是以前礦工偷懶走的近路,能直接到三號井附近。”
沈硯跟在他身邊,留意著周圍的動靜。林辰既然敢派手下去礦場,肯定早有準備,他們必須速戰速決。走了大概二十分鐘,前方出現了礦場的鐵絲網,果然有個被剪開又勉強合攏的缺口。陸時彎腰鑽了過去,沈硯緊隨其後,剛直起身,就聽到不遠處傳來嗬斥聲:“站住!誰讓你們進來的?”
隻見三個穿著黑色夾克的男人從旁邊的工棚裡走出來,為首的是個滿臉橫肉的壯漢,腰間彆著根甩棍,眼神凶狠地盯著他們。沈硯立刻將陸時護在身後,冷聲道:“警察,過來調查情況。”
壯漢上下打量了他們一番,目光在陸時的病號服上停留了幾秒,嗤笑一聲:“警察?有證件嗎?這礦場現在正在整改,閒雜人等一律不準進,就算是警察,沒劉老板的同意也不行。”
陸時從沈硯身後探出頭,攥緊了手裡的路線圖:“我們找三號井西側的老倉庫,那是廢棄場地,跟整改沒關係。”
“廢棄場地也不能進!”壯漢往前走了兩步,伸手就要推陸時,“趕緊滾,彆逼我們動手!”
沈硯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之大讓壯漢疼得齜牙咧嘴。“我再說一遍,警察執行公務。”他從口袋裡掏出警官證,打開遞到壯漢麵前,眼神冷得像冰,“要麼讓開,要麼我現在聯係你們轄區派出所,問問劉建國的礦場,是不是有膽子阻攔警方辦案。”
壯漢盯著警官證看了半天,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卻沒敢再動手,隻是朝旁邊兩個手下使了個眼色,三人呈半圓形將沈硯和陸時圍住。“劉老板說了,礦場整改期間,任何外人靠近三號井都要上報。”他梗著脖子,“你們要找倉庫可以,但必須等劉老板來了再說,現在誰也不能過。”
沈硯知道,他們是在拖延時間,說不定林辰的人已經在來的路上了。他正想拿出手機假裝聯係派出所施壓,遠處突然傳來“嘀嘀”的汽車喇叭聲,一輛印著“礦場巡查”的皮卡車正快速駛來,車鬥裡還坐著兩個拿著警棍的人。
“巡查車來了!”陸時低呼一聲,拉了拉沈硯的胳膊,“不能被他們纏住,不然林辰的人來了就麻煩了。”
沈硯看著越來越近的皮卡車,又瞥了眼麵前死死攔住路的壯漢,知道現在硬闖肯定會吃虧。他鬆開壯漢的手腕,冷聲道:“今天先到這兒,但記住,警方辦案,不是你們能攔得住的。”說完,拉著陸時轉身就往鐵絲網缺口跑。
壯漢沒敢追,隻是站在原地罵罵咧咧,直到巡查車停下,才湊過去低聲說了幾句。沈硯和陸時鑽出鐵絲網,一路快步走出小路,直到看到衛生院的招牌,才停下腳步,大口喘著氣。
“他們肯定是劉建國的人,專門守在那兒攔咱們的。”陸時扶著牆,臉色有點白,一是因為跑太快牽扯到傷口,二是因為剛才的對峙讓他心有餘悸,“林辰早上還去查2016年的卷宗,現在又讓手下去礦場,他和劉建國肯定早就勾結好了。”
沈硯靠在路邊的樹上,從口袋裡掏出那枚07號工牌,陽光照在鏽跡上,反而讓“青山礦場”四個字更清晰了。“林辰的煙霧彈,就是為了讓咱們沒時間查老倉庫。”他看著工牌,眼神沉了下來,“但他越攔,越說明老倉庫裡有東西,孫茂藏的,說不定不僅是劉建國的黑賬本,還有2016年他失蹤的真相,甚至和沈玥的死有關。”
陸時走到他身邊,看著那枚工牌,突然想起什麼:“對了,李娟說下午會發編號對照表,說不定07號就是孫茂?如果他當年藏了東西,又突然失蹤,很可能是被劉建國滅口了,埋在礦場的屍體,會不會就是他?”
這個猜測讓沈硯心頭一震。他之前隻想到孫茂可能握有黑料,卻沒考慮過埋屍案的死者或許就是孫茂。如果真是這樣,那2016年的失蹤案、陸明的受傷、沈玥的死,甚至現在陸明的失蹤,都可能串成一條線——所有線索,都指向劉建國和他背後的黑幕。
“等李娟的消息。”沈硯把工牌放回內袋,拍了拍陸時的肩膀,“你先回衛生院養傷,我去附近看看有沒有能拍到老倉庫的角度,說不定能先觀察下周圍的情況。記住,林辰要是再來找你,就按之前說的,跟他說警方還在盯張強,咱們沒新線索,彆讓他起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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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時點頭,雖然還有點擔心,但看著沈硯堅定的眼神,心裡安定了不少。他知道,現在最重要的就是穩住,等拿到07號的身份,找到老倉庫裡的東西,才能真正撕開這層迷霧。
沈硯看著陸時走進衛生院,轉身往礦場方向的山坡走去。那裡地勢高,應該能看到老倉庫的位置。陽光越來越烈,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口袋裡的工牌像是帶著溫度,提醒著他肩上的責任——不僅要找到陸明,查清埋屍案,還要為姐姐沈玥找出真相。
走到山坡上,沈硯拿出手機,對準礦場三號井西側的方向。鏡頭裡,那間廢棄的磚瓦房隱約可見,旁邊的老槐樹鬱鬱蔥蔥,鐵鏈鎖著的門在陽光下閃著冷光。他放大鏡頭,突然注意到倉庫後牆的位置,似乎有一塊牆皮脫落得格外厲害,像是被人撬動過。
就在他想仔細拍攝時,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是李娟發來的消息:“07號工牌的人找到了,叫孫茂!另外,2016年孫茂失蹤後,陸明確實報過案,但報案記錄被人刪了,我費了好大勁才找到備份,負責接案的正是劉建國的妹夫!”
沈硯看著消息,瞳孔驟然收縮。07號果然是孫茂!陸明報案又被刪記錄,這更印證了孫茂的失蹤和劉建國脫不了乾係。而埋在礦場的屍體,大概率就是孫茂——劉建國為了掩蓋黑幕,殺了孫茂,又想辦法壓下案子,現在還派人阻攔調查,甚至勾結林辰誤導警方。
他收起手機,目光再次投向鏡頭裡的老倉庫。那裡,一定藏著所有謎團的答案。不管林辰和劉建國怎麼阻攔,他都必須進去,拿到證據,將這些人繩之以法。
山下,礦場巡查車的聲音漸漸遠去,沈硯知道,下一次行動,必須更謹慎,也更迅速。他轉身往衛生院走,腳步比來時更堅定——這場仗,他必須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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