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生院的夜晚格外安靜,走廊裡的消毒水味淡了些,隻剩護士站的燈光透過門縫,在病房地板上投下窄窄的光帶。陸時靠在床頭,手裡攥著那本相冊,指尖反複摩挲著封麵上磨舊的紋路。白天和沈硯在礦場被阻攔的畫麵還在腦子裡打轉,劉建國手下的凶狠、巡查車的喇叭聲,還有沈硯護在他身前的背影,攪得他心裡又亂又沉。
他翻開相冊,視線落在那張陸明和孫茂的合影上。照片裡的陸明笑得爽朗,搭著孫茂的肩膀,兩人身後是礦場的紅磚房,陽光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短。陸時記得,這張照片是2015年拍的,那年他剛高考結束,陸明休班時帶他去礦場附近的鎮上吃飯,偶遇孫茂,便拉著人拍了這張照。當時他還好奇地問陸明:“哥,你和孫叔關係這麼好,他以前是做什麼的啊?”
陸明當時隻是含糊地笑了笑:“就是個老夥計,以前在一個地方待過。”現在想來,那語氣裡藏著的閃躲,分明是在刻意隱瞞什麼。
陸時合上相冊,閉上眼睛,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可越是想睡,腦子裡的碎片就越多——陸明手臂上的紗布、電話裡那句“彆想動孫茂”、還有孫茂藏東西時說的“怕被劉建國發現”。這些線索像散落的珠子,明明感覺快串起來了,卻總差最後一根線。
迷迷糊糊間,他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時他和陸明剛搬出孤兒院沒多久,住在鎮上一間租來的小瓦房裡。某天傍晚,陸明從外麵回來,手裡攥著一張皺巴巴的紙條,臉色很難看,坐在門檻上悶頭抽煙,煙蒂扔了一地。
年少的陸時抱著洗好的衣服從井邊回來,看到他這副模樣,怯生生地問:“哥,你怎麼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陸明抬起頭,把紙條揉成一團塞進褲兜,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語氣帶著他從未聽過的沉重:“沒事,小屁孩彆管。”可陸時分明看到,他眼眶是紅的,手指還在微微發抖。
後來趁著陸明洗澡,陸時偷偷從他褲兜裡摸出那個紙團,展開一看,上麵隻有兩個歪歪扭扭的字:“孫茂”。他正疑惑,陸明洗完澡出來,看到他手裡的紙條,臉色瞬間沉了下去,快步走過來把紙條奪了回去,重新揉成團扔進灶膛。
“誰讓你亂翻我東西的?”陸明的聲音有點厲,卻沒真的生氣,隻是蹲下來,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記住,以後不管在哪看到這個名字,都彆多問,也彆跟彆人提。這人……欠孤兒院一個說法,咱們惹不起。”
“孤兒院?”陸時當時沒懂,追問了一句,“孫茂和孤兒院有什麼關係啊?張院長認識他嗎?”
陸明卻沒再回答,隻是歎了口氣,摸了摸他的頭:“彆問了,你還小,知道太多不好。以後哥會保護你,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那段記憶像蒙塵的膠片,模糊卻又帶著尖銳的觸感。陸時猛地睜開眼,病房裡一片漆黑,隻有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縫,在牆上投下斑駁的樹影。他摸起床頭的手機,屏幕亮起的光刺得他眯了眯眼,時間顯示已經是淩晨一點多。
“欠孤兒院一個說法……”他低聲重複著陸明當年的話,心臟猛地一縮。原來陸明和孫茂的關聯,早在十年前就和孤兒院綁在了一起。張院長去世前,曾含糊地跟他提過“當年的事,多虧了幾個好心人幫忙”,當時他沒在意,現在想來,張院長說的“好心人”裡,會不會就有孫茂?而劉建國要掩蓋的,會不會不隻是礦場的黑幕,還有和孤兒院相關的舊事?
他正想得入神,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是沈硯發來的微信。陸時點開,看到沈硯發來的兩張截圖,一張是李娟的聊天記錄,另一張是掃描的紙質文件照片。
沈硯的消息跟著進來:“李娟剛發來的,2016年孫茂失蹤案的細節,重點看報案人和勘查記錄。”
陸時坐直身子,借著手機光仔細看截圖。李娟的消息裡寫著:“沈哥,2016年孫茂失蹤案的卷宗我找到了,報案人是匿名電話,手機號已經注銷,查不到機主信息。當年負責勘查孫茂住所的是劉建國妹夫的手下,卷宗裡‘住所勘查’一欄隻寫了‘無異常’,連現場照片和物品清單都沒有,明顯是被人動過手腳。”
下麵的紙質文件截圖,正是那份勘查記錄。“無異常”三個字寫得潦草,和其他欄目的工整字跡格格不入,像是後來添上去的。陸時盯著那三個字,手指無意識地收緊——孫茂既然藏了重要東西,住所怎麼可能“無異常”?這分明是有人故意掩蓋線索,而能做到這一點的,除了劉建國的妹夫,恐怕還有劉建國本人。
他立刻給沈硯回消息:“匿名報案人會不會是我哥?2016年孫茂失蹤後,他肯定急著找孫茂,說不定發現不對勁就報了警,但又怕被劉建國的人盯上,所以不敢留真名。”
消息發出去沒幾秒,沈硯就回了過來:“有這個可能。但還有一種情況,報案人或許是孫茂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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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時愣了一下,沒明白沈硯的意思。沈硯很快又發來一條:“孫茂當年可能察覺到自己有危險,提前藏好東西後,用匿名電話報案,想給自己留條後路——如果他真的出事,警方至少會因為報案記錄介入調查。但他沒料到,案子會被劉建國的人壓下來,勘查記錄也被篡改了。”
這個猜測讓陸時心頭一震。他反複看著沈硯的話,覺得兩種可能都站得住腳,卻又都缺了直接證據。如果報案人是陸明,那他為什麼從來沒提過?如果是孫茂自己,他又是怎麼預知危險的?
他正糾結著,沈硯的視頻電話突然打了過來。陸時趕緊接起,屏幕裡出現沈硯的臉,他似乎還在書桌前,身後是堆著文件的書架,台燈的光把他的側臉照得很清晰。
“還沒睡?”沈硯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著點深夜特有的沙啞,卻依舊沉穩,“看你消息回得快,知道你肯定在琢磨線索。”
陸時點點頭,把手機架在床頭的支架上,語氣帶著點懊惱:“十年前我哥就提過孫茂,說他‘欠孤兒院一個說法’,可我那時候太小,沒多問。要是當時能記住更多細節,現在說不定就能找到突破口了。”
沈硯看著他眼底的紅血絲,知道他又在自責,放柔了語氣:“不是你的錯。你哥那時候不告訴你,就是不想讓你卷進這些事裡。現在我們找到的線索已經夠多了,孫茂的工牌、被篡改的勘查記錄、匿名報案人,還有孤兒院的舊事,這些串起來,已經能確定劉建國和孫茂的死脫不了乾係,而你哥的失蹤,大概率也和保護孫茂、掩蓋孤兒院的事有關。”
他頓了頓,拿起桌上的文件,對著鏡頭晃了晃:“李娟還查到,2016年孫茂失蹤前,曾頻繁去鎮上的郵局,每次都寄一個相同地址的包裹,收件人寫的是‘張叔’。我讓李娟查了那個地址,是鄰市的一家養老院,而‘張叔’,很可能就是你們孤兒院的張院長。”
“張院長?”陸時猛地坐直身子,心臟砰砰直跳,“孫茂給張院長寄包裹?裡麵會是什麼?”
“現在還不清楚,養老院的檔案保存得不好,十年前的收件記錄已經找不到了。”沈硯的眉頭微微皺起,“但這至少說明,孫茂和孤兒院的聯係很深,你哥說他‘欠孤兒院一個說法’,說不定和那些包裹有關——可能是證據,也可能是補償。”
陸時的腦子飛速運轉,十年前陸明攥著紙條的樣子、張院長臨終前的話、孫茂寄往養老院的包裹……這些碎片突然有了隱約的聯係。他想起張院長去世後,孤兒院就被改成了倉庫,當時陸明還特意回了一趟,回來時眼眶紅紅的,說“以後再也回不去了”。現在想來,陸明那時候的難過,或許不隻是因為孤兒院沒了,更是因為那些被掩蓋的舊事,再也沒機會說清。
“匿名報案人的手機號,還能查到更多信息嗎?”陸時追問,眼裡透著急切,“不管是我哥還是孫茂,隻要能查到報案人的身份,就能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沈硯搖搖頭,語氣裡帶著一絲無奈:“李娟查了,那個手機號是用假身份辦的,案發後就注銷了,查不到任何關聯信息。劉建國的人做得很乾淨,顯然是早就做好了掩蓋的準備。”
病房裡陷入短暫的沉默,隻有窗外的風聲輕輕響著。陸時看著屏幕裡沈硯專注的神情,心裡突然安定了些。雖然線索又遇到了瓶頸,但至少他們知道了下一步該往哪走——查孫茂寄給張院長的包裹,查孤兒院當年的舊事,還有那個被標注“無異常”的孫茂住所,說不定還能找到被遺漏的痕跡。
“明天我再去趟孫茂的老房子看看吧。”陸時突然開口,語氣很堅定,“雖然當年勘查記錄寫著‘無異常’,但說不定他們漏了什麼。孫茂藏東西那麼小心,住所裡肯定有線索。”
沈硯看著他眼裡的光,沒立刻答應,而是認真地說:“孫茂的老房子現在是空的,歸礦場管,劉建國的人肯定盯著。你現在去太危險,等我想辦法調開他們的注意力,咱們一起去。”他頓了頓,補充道,“你安心養傷,線索的事有我,彆一個人扛著。”
陸時看著沈硯,心裡暖了一下。這些天,沈硯總是像這樣,把最危險的事攬在自己身上,卻從不說辛苦。他點點頭,輕聲說:“好,聽你的。對了,那個養老院,我們什麼時候去看看?說不定能找到知情人。”
“等把孫茂住所的事查完就去。”沈硯看了眼桌上的鬨鐘,“快兩點了,你趕緊睡,明天還要養精神應付林辰。他要是再來試探,就按之前說的,裝著還在糾結張強的事,彆讓他看出我們在查孤兒院和匿名報案人。”
“我知道了。”陸時應著,打了個哈欠,眼底的疲憊再也藏不住。
掛了視頻電話,陸時把手機放在床頭,重新靠在枕頭上。窗外的月光更亮了些,照在相冊上,像是給那張合影鍍上了一層銀。他閉上眼睛,十年前陸明的話又在耳邊響起:“這人欠孤兒院一個說法,咱們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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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他終於要知道這個“說法”是什麼了。不管有多難,他都要查下去,為了陸明,為了孫茂,也為了那些藏在孤兒院舊事裡的真相。
與此同時,沈硯的書房裡,台燈依舊亮著。他把李娟發來的勘查記錄截圖打印出來,用紅筆在“無異常”三個字上畫了個圈,又在旁邊寫下“孫茂住所、包裹、養老院、孤兒院”幾個關鍵詞,用線把它們連起來。
線索像一張網,越來越密,而網的中心,無疑是劉建國。匿名報案人、被篡改的記錄、礦場老倉庫、孤兒院……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他,可現在還缺一個能把他徹底釘死的證據。
沈硯拿起桌上的07號工牌,借著燈光看著上麵的鏽跡。孫茂把工牌留給陸明,肯定不隻是為了讓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說不定工牌上還藏著彆的秘密——比如磨損的邊緣,會不會刻著什麼字?或者裡麵夾著紙條?
他用手指摩挲著工牌的邊緣,突然摸到一個細小的凸起。他趕緊拿出放大鏡,對著燈光仔細看,發現工牌背麵的鏽跡下,似乎有一個模糊的刻痕,像是個“倉”字,後麵還跟著一個看不清的符號。
“倉庫?”沈硯心裡一動,難道這個刻痕指的是礦場老倉庫的具體位置?或者是藏東西的地方?
他立刻給李娟發消息:“明天幫我查一下孫茂的工牌,看看背麵的鏽跡下有沒有刻痕,能不能清理出來。另外,查一下2016年孫茂失蹤前,礦場老倉庫的出入記錄,尤其是劉建國和他妹夫的。”
發完消息,沈硯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窗外的天快亮了,東方泛起淡淡的魚肚白。他知道,接下來的幾天會更難,林辰和劉建國肯定會更警惕,甚至可能用更極端的手段阻攔他們。但他不會退縮,為了沈玥,為了陸時和陸明,也為了那些被掩蓋的真相,他必須把這張網收緊,讓所有罪惡都暴露在陽光下。
桌上的工牌在燈光下閃著微弱的光,像是黑暗裡的一點星火,指引著通往真相的方向。沈硯握緊了拳頭,心裡隻有一個念頭:不管付出什麼代價,都要把案子查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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