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沒停,細密的雨絲裹著老城區的潮氣,黏在陸時的袖口上。他撐著傘站在“康仁堂”的木門前,抬頭看那塊褪了色的紅漆招牌——“康仁堂”三個字的筆畫裡還嵌著幾十年前的金粉,邊角被風雨啃得發毛,門楣下掛著的銅鈴沾了雨,輕輕晃一下,聲音悶得像喘不過氣。
這條街是老城區少有的沒拆遷的地段,兩側的店鋪大多還保留著木質門麵,藥香混著隔壁包子鋪的蒸汽飄過來,倒比警局的消毒水多了幾分煙火氣。陸時收了傘,推開門時,門軸“吱呀”響了一聲,店裡的老算盤“劈裡啪啦”的聲音頓了頓,一個穿灰布褂子的老人從櫃台後探出頭來。
“小夥子,抓藥還是問診?”老人頭發花白,鼻梁上架著副斷了腿的老花鏡,用膠布粘著鏡腿,手裡還捏著個算珠沒放下。櫃台後的藥櫃比老人還高,一格一格的小抽屜上貼著泛黃的藥名標簽,有些字已經模糊得看不清了。
陸時掏出證件,指尖在潮濕的封皮上蹭了蹭:“大爺您好,我是市刑偵隊的陸時,想向您打聽點事——您這店,是不是一直給附近的住戶配藥?尤其是……三年前開始,有沒有人常來買助眠類的藥?”
老人放下算盤,把老花鏡往上推了推,盯著證件看了好一會兒,才慢悠悠地說:“助眠藥啊……西藥還是中藥?我們這主要賣中藥,但也代訂些常用的西藥片,比如安定之類的。”他頓了頓,手指敲了敲櫃台,“三年前開始常來的……你這麼一說,我倒真想起個人來。”
陸時往前湊了半步,聲音放輕了些:“您慢慢想,是個什麼樣的人?”
“是個穿黑西裝的小夥子,看著二十七八歲,個子挺高,說話客客氣氣的,”老人回憶著,眼神飄向櫃台後的藥櫃,像是能透過木頭看到過去的樣子,“每個月十五號左右準來,每次都買一樣的藥——說是幫‘蘇醫生’代買的助眠藥,還說蘇醫生忙,沒時間跑過來。”
“蘇醫生?”陸時心裡一動,立刻追問,“他有沒有說蘇醫生叫什麼名字?住在哪?”
“沒說全名,就說蘇醫生,”老人搖了搖頭,“不過他提過一嘴,說蘇醫生就在附近的社區醫院坐診,我想著應該是咱們這一片的醫生,也就沒多問。那小夥子每次來都不還價,付了錢就走,藥也隻買那一種,白色小瓶,上麵印著外文,我記不清名字了。”
陸時從口袋裡拿出兩張照片,一張是張野,一張是林辰——都是之前排查時整理的嫌疑人照片,他把照片放在櫃台上,推到老人麵前:“大爺,您看看,當年常來的那個黑西裝小夥子,是不是這裡麵的人?”
老人拿起照片,湊到老花鏡前仔細看,手指在照片上點了點,最後停在林辰的臉上:“就是這個小夥子!”他語氣很肯定,“我記得他左邊眉毛上麵有個小疤,不仔細看看不出來,你這照片上剛好拍著了。他後來還跟我提過,說他在張總公司上班,叫什麼……林助理?”
“林辰,張野的助理。”陸時補充道,心裡已經有了譜——果然是張野的人,三年前就開始替蘇明遠“代買”助眠藥,蘇明遠自己是醫生,怎麼會需要彆人長期代買藥物?這裡麵肯定有問題。
“大爺,您這店裡有監控嗎?”陸時接著問,“尤其是最近半年的,能不能讓我看看?”
“有是有,就是像素不高,存的時間也不長,最多隻能調三個月內的,”老人說著,指了指櫃台上方的攝像頭,“去年派出所讓裝的,說是為了安全。你要查哪段時間的?我讓我兒子過來調,他懂這個。”
“麻煩您調一下上周三左右的監控,就是這個林辰最後一次來買藥的時間,”陸時報了蘇明遠墜樓前一周的日期,“越清楚越好,尤其是他買藥時有沒有跟彆人一起。”
老人應了聲,掏出手機給兒子打了電話。沒等十分鐘,一個穿藍色工裝的年輕人就來了,手裡提著個筆記本電腦,熟練地連接上監控主機。屏幕亮起來時,畫麵有些泛黃,像素確實不高,但能看清店裡的情況。
陸時盯著屏幕,時間快進到上周三下午三點——林辰果然出現在畫麵裡,還是穿那件黑西裝,手裡提著個黑色公文包。他走到櫃台前,跟老人說了幾句話,老人轉身去拿藥,就在這時,店門口又走進一個人。
是個女人。
她穿著一件藏青色的風衣,領口立著,臉上戴了個黑色口罩,隻露出一雙眼睛。頭發紮成低馬尾,垂在肩膀後麵。她沒走到櫃台前,就站在門口的位置,背對著攝像頭,像是在看門口的雨景,又像是在放風。
陸時的呼吸頓了一下,他讓年輕人把畫麵放大,雖然看不清臉,但女人的身形很熟悉——中等身高,肩膀有點窄,走路時習慣性地含胸,哪怕站在那裡不動,也能看出幾分拘謹。這身形,和他上周在法醫室見到的李娟,幾乎一模一樣。
“大爺,當時這個女人跟林辰一起進來的?”陸時指著屏幕,聲音有點發緊。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老人湊過來看了看,點了點頭:“對,當時我還問了一句,說這是你同事啊?那小夥子說不是,是順路一起來的,等他買完藥一起走。我還以為是他朋友,沒多想。”
年輕人把這段監控錄像拷進了陸時的u盤裡,陸時又讓他把林辰這三個月來買藥的監控都調了一遍——前兩次都是林辰一個人來,隻有最後一次,多了這個戴口罩的女人。而且從畫麵上看,女人雖然站在門口,但眼神時不時往櫃台這邊瞟,像是在確認什麼,又像是在催促。
“陸警官,這女人有問題?”老人看出陸時臉色不對,小聲問了一句。
“還不確定,謝謝您和您兒子幫忙,後續可能還需要您配合做個筆錄,”陸時收起u盤,把照片也收了起來,“如果您再想起什麼,比如這個女人的聲音,或者林辰說過的其他話,隨時聯係我。”他留下一張名片,轉身走出了藥店。
雨還在下,比剛才大了些,打在傘麵上“啪啪”響。陸時站在藥店門口,掏出手機撥通了沈硯的電話,手指因為用力而有些發白。
“沈隊,我在康仁堂查到線索了,”陸時的聲音透過雨聲傳過去,帶著一絲凝重,“林辰從三年前開始,每月都替蘇明遠代買助眠藥,說是蘇明遠忙,但蘇明遠自己是醫生,根本沒必要讓彆人代買。還有,上周三林辰最後一次來買藥時,跟他一起的有個女人,穿藏青色風衣,戴口罩,身形和李娟完全吻合。”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沈硯的聲音傳過來,比平時更沉:“確定是李娟?”
“八九不離十,”陸時看著雨幕裡的老街區,“監控雖然不清楚,但身高、體型,還有走路的姿勢,都跟李娟一樣。而且她當時站在門口,明顯是在等林辰,不像是順路那麼簡單。”
“看來李娟不隻是被威脅隱瞞證據,她還直接參與了給蘇明遠送藥,”沈硯的聲音裡帶著壓抑的怒意,“蘇明遠體內的阿米替林,應該就是林辰代買的這些‘助眠藥’,李娟負責把藥喂給蘇明遠——她既是被威脅的受害者,也是幫凶。”
陸時攥緊了手機,心裡有點發堵:“那蘇明遠的‘自殺’就徹底實錘是謀殺了?他根本不是自願吃的藥,是被他們強迫的。”
“對,從代買藥物,到李娟參與送藥,再到李娟隱瞞毒理報告,證據鏈已經能串起來了,”沈硯說,“你現在在哪?我這邊剛處理完法醫室的事,過去找你,我們一起去查趙靜的那個地址。”
“我還在老城區這邊,離趙靜的地址不遠,我先過去等你,”陸時看了眼導航,“沈隊,你小心點,李娟牽扯進來,說明張野背後的勢力已經開始讓身邊人動手了,他們肯定不想我們查到趙靜。”
“放心,我知道,”沈硯的聲音頓了頓,“你也注意安全,彆單獨行動,等我到了再一起進去。”
掛了電話,陸時把傘收了收,快步走向街角。雨絲打在他的臉上,有點涼,他摸了摸口袋裡的u盤,裡麵的監控錄像像是一塊沉甸甸的石頭——李娟的立場徹底亂了,她到底是被脅迫到什麼程度才會參與謀殺?還是說,她從一開始就沒那麼簡單?
還有那個戴口罩的女人,真的是李娟嗎?如果是她,她親手給蘇明遠喂下致命的藥物時,心裡在想什麼?是害怕自己的家人被傷害,還是早就被對方控製了心智?
陸時搖了搖頭,把這些疑問壓下去——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找到趙靜,或許才能解開更多謎團。他走到街角,攔了輛出租車,報出趙靜舊名片上的地址,車子緩緩駛入雨幕,朝著更深的老城區開去。
車窗外的店鋪漸漸變少,路邊的梧桐樹被雨水打濕,葉子綠得發黑。陸時看著窗外,心裡清楚,蘇明遠的案子從“自殺疑雲”轉向“謀殺確認”,隻是一個開始,接下來要麵對的,可能是比張野更強大的對手,也可能是更多像李娟這樣,在黑暗裡掙紮的人。
但不管怎麼樣,他和沈硯都沒有退路——他們必須找到趙靜,找到當年沈玥死亡的真相,也給蘇明遠一個交代。出租車在一條窄巷前停下,陸時付了錢,撐著傘走下車,巷口的門牌上,寫著和趙靜名片上一樣的地址。
他拿出手機,給沈硯發了條定位,然後站在巷口,看著幽深的巷子——雨還在下,巷子裡的青石板路泛著光,像是藏著無數秘密,等著他們一點一點挖出來。
喜歡雙生痕:暴雨中的硬幣與紅繩謎局請大家收藏:()雙生痕:暴雨中的硬幣與紅繩謎局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