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郊區的廢棄孤兒院藏在一片荒草掩映的巷尾,紅磚牆皮斑駁脫落,露出裡麵灰暗的磚體,像是被歲月啃噬後留下的疤痕。鐵門鏽跡斑斑,歪歪斜斜地掛在門框上,風一吹,發出“吱呀”的呻吟,聲音在空曠的巷子裡回蕩,透著一股子死寂的荒涼。
沈硯驅車趕到時,夕陽正貼著遠處的屋頂沉落,餘暉穿過稀疏的樹枝,在地麵投下破碎的光影。他推開車門,腳下的碎石子發出“咯吱”的輕響,目光穿過鐵門的縫隙,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院子裡的林辰。
林辰背對著他,穿著一件黑色的連帽衫,帽子罩在頭上,遮住了大半張臉。他站在一架鏽跡斑斑的滑梯旁,那滑梯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鮮亮,塑料板麵開裂發黃,積滿了厚厚的灰塵,像是被世界徹底遺忘的角落。聽到腳步聲,林辰緩緩轉過身,動作遲緩得像是怕驚擾了這裡沉睡的過往。
“沈警官倒是準時。”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沙啞,像是很久沒有與人正常交談過。
沈硯走到鐵門旁,沒有急於進去,隻是隔著一道鏽跡打量著他。林辰主動聯係警方,這本身就透著反常。從案發到現在,林辰始終像藏在迷霧裡的影子,行蹤詭秘,態度疏離,如今卻主動約見,且地點選在這廢棄的孤兒院舊址——這裡是林辰的過去,也是解開所有謎團的關鍵所在。
“你選在這裡見麵,應該不是為了懷舊。”沈硯的語氣平靜,目光卻緊緊鎖在林辰臉上,試圖從他被陰影籠罩的眉眼間捕捉到一絲情緒。
林辰扯了扯嘴角,像是想笑,卻沒笑出來。他抬手,從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捏在指尖。那是一張邊緣泛黃卷翹的舊照片,被小心翼翼地塑封過,顯然是被人珍藏了許久。“沈警官見過陸明學生時代的樣子嗎?”
沈硯沒有回答,隻是看著他緩緩走近。林辰走到鐵門內側,將照片遞了過來。沈硯伸出手,指尖觸到塑封膜的冰涼,低頭看向照片——畫麵裡是兩個少年,站在孤兒院的滑梯旁,背景正是眼前這架滑梯當年還算完好的模樣。左邊的少年眉眼舒展,笑容明朗,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正是年少時的陸明;右邊的少年身形瘦削,穿著不合身的衣服,眉眼青澀,眼神卻帶著一絲怯生生的警惕,正是少年林辰。陸明搭著林辰的肩膀,姿態親昵,像是在刻意給身邊的少年傳遞著溫暖。
“這是2015年春天拍的,陸明哥送我回福利院的那天。”林辰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自言自語,“那天陽光很好,他說,以後有他在,沒人能再欺負我。”
沈硯的指尖微微一頓。從陸時調查到的線索來看,2015年正是陸明介入林辰和王校醫糾葛的時間點,也是林辰人生軌跡發生轉折的開始。但林辰此刻的語氣,不止是懷念,更像是在鋪墊著什麼。
“你約我來,想說的應該不止這些。”沈硯將照片遞還給林辰,目光依舊銳利。
林辰接過照片,指尖輕輕摩挲著塑封膜裡的畫麵,眼神沉了下去。“沈警官應該已經查到王建國了吧?查到他當年怎麼對我的,查到陸明哥怎麼救我的。”他抬起頭,目光直直地看向沈硯,這一次,他眼底的陰影散去些許,露出裡麵深不見底的冷意,“但你們查到的,隻是冰山一角。陸明哥救我的時候,以為隻是救了一個被校醫欺負的學生,可他不知道,我從一開始,就不是孤立無援的受害者——這裡的‘大人’,早就把我們這些沒爹沒媽的孩子,當成了可以隨意啃食的獵物。”
“這裡的‘大人’,指的是誰?”沈硯追問,心臟微微收緊。林辰的話,印證了他之前的猜測——這不是一起簡單的謀殺案,背後牽扯的,是一張更深、更黑暗的網。
林辰轉身,走到滑梯旁,伸出手,輕輕碰了碰滑梯上的鏽跡,指尖沾了一層灰塵。“你以為王建國為什麼偏偏盯著我?因為我是從這裡出去的。”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當年這所孤兒院,名義上是收容孤兒的地方,實際上就是個幌子。那些所謂的‘院長’‘老師’,還有王建國這種外圍的‘眼線’,他們串通一氣,把這裡的孩子當成了牟利的工具。有的孩子被他們以‘寄養’的名義賣給彆人,有的孩子因為不聽話被虐待,還有的……像我這樣,被他們牢牢控製著,稍有反抗,就會被安上‘精神異常’的名頭,用藥物控製著,讓我們變成任人擺布的木偶。”
沈硯的瞳孔驟然收縮。係統性的犯罪——這比他預想的還要嚴重。如果林辰所說屬實,那麼當年的孤兒院就是一個隱藏在陽光下的地獄,而王建國,隻是這個地獄裡的一個執行者。
“陸明哥後來也發現了。”林辰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哽咽,“他救了我之後,就開始查這裡的事。他找過當年的工作人員,找過和我一起在這裡待過的孩子,他想把這一切都曝光,想救更多像我一樣的人。可他太天真了,他以為隻要找到證據,就能把這些人繩之以法,卻不知道,這些人早就織好了一張網,網住了這裡的一切,也網住了所有想揭開真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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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硯沉默著。他終於明白,林辰的複仇,從來都不是單純為了給陸明報仇。陸明的死,是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而他真正要清算的,是當年那座地獄裡所有的參與者,是那段被掩蓋的黑暗過往。
“所以,你殺的那些人,都和當年的孤兒院有關?”沈硯的語氣依舊平靜,但目光裡多了一絲複雜。林辰的坦誠,太過直接,太過順暢,反而讓他心裡的疑雲更重——一個心思縝密、隱藏至今的複仇者,為何會突然選擇向警方坦白這些核心信息?
林辰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裡帶著一絲嘲諷,還有一絲悲涼。“沈警官是不是覺得,我突然告訴你這些,很奇怪?覺得我另有目的?”
沈硯沒有否認,隻是看著他。
“我沒什麼好隱瞞的。”林辰收起笑容,眼神重新變得冰冷,“當年那些人,有的已經離開了這裡,有的換了身份,過著光鮮亮麗的生活,隻有我們這些受害者,一輩子都被困在過去的陰影裡。陸明哥為了救我們,丟了性命,我不能讓他白死。我要讓那些人,一個個都付出代價,要讓他們藏在黑暗裡的齷齪,全都暴露在陽光底下。”
他抬手,再次將那張照片舉到眼前,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這就是我的複仇邏輯,沈警官。不是為了私人恩怨,是為了我自己,為了陸明哥,也為了那些沒能逃出來的孩子。”
夕陽徹底沉了下去,天色迅速暗了下來,院子裡的光線越來越暗,將林辰的身影拉得很長,像是一道貼在地麵上的影子。沈硯看著他,心裡的懷疑絲毫沒有減少。林辰的話條理清晰,情緒飽滿,每一個字都像是發自肺腑,可正是這種“完美的坦誠”,讓他覺得不對勁——林辰主動將“孤兒院黑幕”擺到台麵上,究竟是想推動警方調查,還是想借此引導調查方向?他口中的“那些人”,到底還包括誰?
“你既然知道這麼多,為什麼不早點報警?”沈硯問道,試圖從他的回答裡找到破綻。
林辰轉過身,背對著沈硯,看向那座破舊的孤兒院主樓。窗戶玻璃大多已經破碎,黑洞洞的窗口像是一隻隻空洞的眼睛,凝視著院子裡的兩人。“報警?當年陸明哥試過,他把查到的線索交給過相關部門,可最後呢?線索石沉大海,那些人依舊安然無恙。”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絕望,“沈警官,你以為這隻是簡單的犯罪嗎?這是一張網,一張從上到下織好的網,普通人根本碰不得。”
沈硯沉默了。他知道林辰的話並非危言聳聽,係統性的犯罪往往牽扯甚廣,想要徹底揭開,絕非易事。而林辰選擇用自己的方式複仇,或許正是因為對所謂的“正義”失去了信心。
“你今天告訴我的這些,希望我怎麼做?”沈硯問道。
林辰緩緩轉過身,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驚人,像是燃著兩簇火焰。“我不需要你怎麼做,沈警官。我隻是想讓你知道,你正在查的,不是一起謀殺案,是一場遲到了十年的清算。”他頓了頓,語氣裡帶著一絲警告,“還有,王建國隻是個開始,接下來,還有更多人要為當年的事付出代價。”
說完,他將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回口袋,轉身朝著院子門口走去。走到沈硯身邊時,他停頓了一下,聲音壓得很低:“沈警官,有時候,黑暗裡的事,隻有站在黑暗裡的人,才能看得最清楚。”
林辰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的黑暗中,隻剩下沈硯站在原地,看著眼前廢棄的孤兒院,心裡一片沉重。林辰的坦誠,揭開了舊案的冰山一角,讓他明確了案件的核心方向——孤兒院黑幕。但同時,林辰的目的依舊成謎,他的“清算”名單上,還有誰?他主動透露這些,是不是在為下一步的行動做鋪墊?
夜色漸濃,風從破舊的窗戶裡灌進去,發出嗚咽般的聲響,像是無數被遺忘的聲音在訴說著過往的痛苦。沈硯拿出手機,撥通了陸時的電話。
“沈隊,王建國的行蹤有線索了,我們查到他2015年辭職後,改了名字,在鄰市開了一家小診所……”電話那頭,陸時的聲音帶著一絲興奮。
“先不急著抓他。”沈硯打斷他,語氣凝重,“你立刻去查市第三中學當年的孤兒院合作記錄,還有2013年到2015年期間,那所孤兒院的所有工作人員名單,重點查那些離職後下落不明的人。另外,聯係福利院,確認當年是否有孩子被‘寄養’或失蹤的記錄。”
“沈隊,怎麼突然查這些?”陸時有些疑惑。
“因為我們之前查的,都太淺了。”沈硯看著黑暗中的孤兒院主樓,眼神銳利如刀,“這案子,牽扯的是一整個犯罪網絡,林辰的複仇,才剛剛開始。”
掛了電話,沈硯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動。黑暗中,廢棄的孤兒院像一頭沉默的巨獸,承載著無數黑暗的秘密。而林辰那句“站在黑暗裡的人才能看清黑暗”,像是一根刺,紮在他的心裡。他知道,接下來的調查,將會更加凶險,因為他們要麵對的,不僅是隱藏在暗處的凶手,還有一段被刻意掩蓋的、血淋淋的過往。
而此刻,巷口的陰影裡,林辰看著沈硯的車駛離,緩緩拿出手機。屏幕亮起,上麵是一條新的信息:“沈硯已知道孤兒院的事。”他指尖微動,回複了三個字:“按計劃。”
夜色中,他的身影徹底融入黑暗,隻剩下眼底那點複仇的火焰,在無邊的黑暗裡,閃爍著決絕而危險的光芒。這場以複仇為名的清算,才剛剛拉開真正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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