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都朝歌,自商湯滅夏定都以來,已曆數百年風雨。這日清晨,朝霞如金箔般鋪滿王宮巍峨的殿宇,青銅鑄就的饕餮紋柱在晨光中泛著冷硬光澤,宮門外的玉磬聲綿長悠遠,穿透朝歌城的晨霧,宣告著王朝權力交替的莊嚴時刻。
商王帝乙病重三月有餘,榻前的鎏金帳幔已多日未曾完全掀開,帳內彌漫著草藥與檀香混合的氣息。禦榻旁,太子受德身著玄色祭服,腰束玉帶,麵容俊朗卻帶著幾分沉鬱——他自小便隨帝乙習治國之術,通兵法、曉農事,更曾率軍平定東夷之亂,在宗室與朝臣中聲望頗重,隻是此刻麵對垂危的父王,眼中滿是焦灼。
“受德……”帝乙的聲音微弱如風中殘燭,枯瘦的手緩緩抬起,受德連忙上前握住,掌心觸到的冰涼讓他心頭一緊。“商之社稷……便交予你了。”帝乙的目光掃過榻前躬身的比乾、微子、箕子三位重臣,“爾等……需儘心輔佐新王,守我商族百年基業,莫要……莫要負了列祖列宗。”
比乾是帝乙之弟,時任少師,聞言叩首:“臣定以死護商,輔佐太子殿下!”微子與箕子亦隨之叩拜,聲音鏗鏘。受德眼眶泛紅,伏在榻前:“父王放心,兒臣必當勤勉治國,讓商之榮光傳於萬世!”
當日午時,帝乙駕崩的消息傳遍朝歌。三日後,受德在太廟舉行登基大典,以玄圭承接上天授予的統治權,改元“紂”,史稱商紂王。登基大典上,紂王身著十二章紋的袞服,頭戴前後垂有十二旒的冕冠,一步步踏上太廟的玉階,接受宗室、諸侯與朝臣的朝拜。他目光銳利,身姿挺拔,舉手投足間帶著少年天子的銳氣,讓在場眾人皆暗歎:“此等氣度,或能再現成湯盛世。”
紂王繼位之初,果然不負眾望。他第一道詔令便是“輕徭薄賦”,命各地官員減免因東夷戰亂而加重的賦稅,讓百姓得以休養生息。又召來農官,令其推廣新的耕作之法,將黍、稷、麥、稻的種植技術傳至邊境部落,短短半年,商境之內便出現了“田野墾辟,倉廩充盈”的景象。
對於朝政,紂王更是不敢懈怠。每日清晨,他便準時駕臨朝歌宮的大殿,與比乾、微子等重臣商議國事。有諸侯奏報西岐之地流民增多,恐生亂局,紂王當即命人運送糧草前往賑濟,並派官員安撫流民;東夷餘部仍有異動,他便調兵遣將,命太師聞仲率軍駐守東夷邊境,嚴防叛亂。朝堂之上,他廣納諫言,即便是小臣上書指出政令疏漏,他也會仔細聽取,擇善而從。
比乾曾在退朝後對微子感歎:“新王如此勤勉,我商族何愁不興?”微子亦點頭:“殿下年少卻有老成之智,且心懷百姓,想來用不了幾年,便能超越成湯之時。”彼時的朝歌,市井繁華,商旅往來不絕,街頭巷尾皆能聽到百姓對新王的讚譽,連宮中的侍衛、宮女,提起紂王時也滿是敬佩。
然而,這般清明的景象,卻在紂王繼位第三年,因一位女子的到來而悄然改變。
這年秋日,紂王派太宰嚭前往蘇部落巡查。蘇部落位於朝歌以西三百裡,雖屬商之屬國,卻因地處偏遠,常年與商王室往來甚少。太宰嚭抵達蘇部落時,恰逢部落首領蘇護為女兒妲己舉辦及笄禮。妲己生得容貌絕世,肌膚勝雪,眉眼間帶著幾分靈動,且精通音律、擅舞,太宰嚭見之,隻覺“此女之美,竟讓天地失色”,當即想到:“大王勤政三年,未曾有甚享樂,若將此女獻予大王,必能博大王歡心。”
太宰嚭歸朝後,即刻入宮麵見紂王,極力誇讚妲己的美貌與才情:“蘇護之女妲己,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且能歌善舞,通詩書禮儀,若能伴於大王左右,定能為大王分憂解勞。”紂王起初並未在意,隻道:“治國當以百姓為重,沉迷美色非明君所為。”可太宰嚭卻不肯放棄,又說:“大王三年來日夜操勞,偶有閒暇亦當放鬆,妲己不僅貌美,更懂如何侍奉君王,讓大王得以休憩,方能更好地處理朝政。”
恰逢此時,太師聞仲率軍平定東夷餘部,大勝歸來,紂王心中歡喜,便順水推舟,命太宰嚭前往蘇部落,將妲己接入宮中。
妲己入宮那日,朝歌宮張燈結彩,紂王親自在宮門迎接。當妲己身著五彩繡裙,款款走來時,紂王隻覺呼吸一滯——那女子眼波流轉間,似有秋水含情,步履輕盈如弱柳扶風,一顰一笑都牽動著人心。他活了二十餘載,從未見過如此絕色的女子,先前“不近美色”的念頭瞬間煙消雲散,當即封妲己為貴妃,賜居瓊台殿。
起初,紂王雖寵愛妲己,卻並未因此荒廢朝政。他依舊每日上朝,處理國事,隻是退朝後,便會即刻前往瓊台殿,與妲己一同飲酒、聽曲、賞舞。妲己極善揣摩紂王的心思,紂王若因朝政煩憂,她便會彈奏舒緩的琴曲,或是講些民間的趣聞,讓紂王忘卻煩惱;紂王若談及治國之策,她也能說出幾句頗有見地的話,雖不涉及深層政務,卻總能讓紂王心生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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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漸漸地,紂王在瓊台殿停留的時間越來越長。起初隻是退朝後前往,後來竟開始晚起,偶爾還會以“身體不適”為由,免去早朝。比乾見狀,多次入宮勸諫:“大王,如今東夷雖平,西岐姬昌卻在暗中積蓄力量,諸侯間亦有異動,大王當以國事為重,莫要因女色耽誤朝政啊!”紂王起初還會點頭稱是,承諾日後定會勤勉,可轉頭便將比乾的話拋之腦後,依舊日日與妲己廝混。
妲己見紂王對自己愈發依賴,便開始暗中乾涉朝政。有一次,紂王因一位諸侯未按時繳納貢賦而發怒,欲派兵征討。妲己卻在一旁柔聲說道:“大王,那位諸侯素來忠心,此次未能按時繳納貢賦,或許是因地方受災,若貿然征討,恐會寒了其他諸侯的心。不如先派使者前往詢問,若真是受災,便減免其貢賦,諸侯定會感激大王的仁德。”紂王聽後,覺得妲己所言有理,便依言而行。此事過後,紂王愈發覺得妲己不僅貌美,還頗有智慧,對她的話也更加信任。
可妲己的野心遠不止於此。她暗中拉攏宮中的宦官與一些貪慕權勢的朝臣,讓他們為自己傳遞消息,若有大臣反對自己,便在紂王麵前暗中詆毀。有位名叫梅伯的大臣,因不滿妲己乾涉朝政,上書彈劾妲己“惑亂君王”,妲己得知後,便在紂王麵前哭訴:“梅大人說臣妾惑亂君王,可臣妾隻是一心為大王著想,從未有過半點私心。梅大人如此汙蔑臣妾,莫非是有不臣之心?”紂王本就寵愛妲己,聽她這般哭訴,當即怒火中燒,下令將梅伯處死,並株連其家人。
梅伯之死,讓朝中大臣人心惶惶。比乾、微子、箕子等人雖心中憤懣,卻也不敢再輕易彈劾妲己,隻能暗中歎息。而紂王經此一事,對妲己更是言聽計從,連朝政大事也開始與妲己商議,甚至將一些官員的任免權交予妲己。妲己借此機會,將自己的心腹安插在朝堂各個角落,逐漸掌控了朝政。
為了討妲己歡心,紂王更是不惜耗費民力財力,在朝歌城外修建鹿台。鹿台高達千尺,登台可俯瞰整個朝歌城,台上宮殿樓閣林立,皆以金玉裝飾,耗費的人力物力不計其數。為了修建鹿台,紂王下令加重賦稅,百姓苦不堪言,許多人家因繳納不起賦稅而家破人亡,街頭流民日益增多。
比乾見百姓流離失所,心中悲痛萬分,再次入宮勸諫紂王:“大王,鹿台耗費民力過甚,百姓已不堪重負,若再繼續修建,恐會引發民變啊!還請大王下令停止修建鹿台,減免賦稅,安撫百姓。”可此時的紂王,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勤勉愛民的新王,他聽比乾提及“民變”,心中不悅,又因妲己在一旁勤勉旁觀,便厲聲嗬斥比乾:“孤修建鹿台,乃是為了彰顯我商族的榮光,與你何乾?再敢多言,休怪孤不念叔侄之情!”
比乾心如死灰,卻仍不肯放棄,繼續說道:“大王,先祖成湯以仁治國,方得天下。如今大王沉迷美色,耗費民力,若再執迷不悟,商之社稷危在旦夕啊!”紂王被比乾說得惱羞成怒,又想起妲己曾暗中說過“比乾權重,恐有不臣之心”,當即下令:“比乾屢次以下犯上,惑亂朝堂,孤今日便要看看,你這顆‘七竅玲瓏心’,究竟裝的是忠還是奸!”
可憐一代賢臣比乾,竟被紂王下令剖心而死。比乾死後,微子見商朝氣數已儘,便帶著商族的宗廟禮器,逃往西岐;箕子則假裝瘋癲,被紂王貶為奴隸,囚禁在宮中。朝中忠臣或死或逃或囚,剩下的皆為妲己的心腹與趨炎附勢之輩,商朝的朝政徹底陷入混亂。
此時的紂王,早已全然不顧百姓死活,每日與妲己在鹿台上飲酒作樂,甚至發明了“炮烙之刑”,將反對自己的大臣綁在燒紅的銅柱上,看著他們痛苦掙紮,以此取樂。妲己則在一旁拍手歡笑,全然不顧他人的性命。朝歌城內,百姓怨聲載道,皆咒罵紂王與妲己“昏庸殘暴”,而西岐的姬昌,則在暗中積蓄力量,準備討伐商紂,拯救天下百姓。
夕陽下,鹿台的金玉在餘暉中閃爍著冰冷的光芒,紂王與妲己的笑聲從台上傳來,穿透朝歌城的暮色,卻不知這笑聲背後,是商朝百年基業的崩塌,是天下百姓的苦難,更是一場席卷洪荒的封神大劫的開端。
比乾慘死的消息傳遍朝歌那日,天降寒雨,淅淅瀝瀝的雨絲打在青銅祭器上,濺起細碎的水花,像是在為這位賢臣垂淚。市井間,百姓們縮在破舊的屋簷下,望著王宮的方向低聲哀歎,卻不敢有半句高聲——自梅伯、比乾接連慘死,紂王又設“炮烙之刑”威懾眾人,朝歌早已沒了往日的喧囂,隻剩壓抑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