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監護室的恒溫係統發出低沉的嗡鳴,白熾燈在無菌環境裡投下過於清晰的光線。空氣裡隻有儀器單調的電子音,宣告著病床上那具軀體的臨床死亡。林岩的臉龐在燈光下呈現出一種冷玉般的蒼白,寧靜得近乎虛假。唯有額角,那枚嵌入皮膚的ppi芯片,在無人察覺的微觀層麵,正經曆著一場驚心動魄的蛻變。
意識…不,這已經不能稱之為意識。
更像是一段被強行壓縮、加密、錨定在特殊量子結構中的…殘響。
一段屬於林岩的“存在”烙印。
當牧者核心被物理摧毀的震蕩撕裂了意識深淵,當林朗ppi芯片耗儘最後一絲力量將她這縷殘存拉回軀殼,這烙印並未能在她已然死亡的大腦灰質中找到熟悉的棲息之所。神經元的電火花早已熄滅,突觸的橋梁儘數崩塌。它如同一滴滾燙的油,無法融入冰冷凝固的蠟,隻能被逼退,被那枚作為錨點的ppi芯片的核心結構,以一種近乎物理法則的強製力,徹底吸納、封存、重塑。
芯片內部,那由林朗生命本質構築的量子矩陣,成了她新的牢籠,也是唯一的世界。
劇痛…並非生理性的痛楚,而是存在形態被強行扭曲、壓縮帶來的撕裂感。視野?不,沒有視野。隻有數據的洪流,以最原始、最狂暴的方式衝刷著她剛剛凝聚的、脆弱到極點的“感知核心”。
無數信息碎片如同宇宙塵埃的暴風:
隔壁病房心電監護儀有規律的“嘀…嘀…”聲,被拆解成聲波的頻率、振幅、時間戳。
走廊護士推車滾輪摩擦地麵的震動,被解析為力傳導模型和頻譜特征。
醫院ifi網絡中奔湧的加密數據包,在她“眼前”裂解成二進製瀑布。
牆壁內電流通過導線的微弱電磁場,化作可視化的幽藍波紋,在無形的“空間”裡蕩漾…
沒有過濾,沒有整合。一切物理世界的信號,都以最本質的信息形態,蠻橫地、無差彆地湧入!如同一個人被剝光了皮膚,直接暴露在真空和輻射中。她的“自我”在這狂暴的數據風暴中如同狂風中的燭火,隨時可能被吹散、被同化、被徹底稀釋成無序的背景噪聲。
“我是…數據…”一個模糊的人知艱難地浮起,帶著無儘的冰冷和恐慌。法醫的思維模式,解剖刀般的邏輯本能,成了她在這混沌中唯一的救命稻草。她不再試圖去“理解”所有信息,而是像在解剖台上麵對一團複雜的內臟,強迫自己將全部的“注意力”如果這還能稱之為注意力)聚焦於一點——她自身存在的邊界。
芯片的物理邊界在哪裡?
信息的流入端口在哪裡?
哪些數據流是可以通過量子矩陣進行初步篩選和緩存的?
如同盲人第一次觸摸世界,她笨拙地、痛苦地嘗試著用“意念”去感知、去界定、去控製。每一次嘗試都帶來劇烈的存在震蕩感,如同刀片刮過靈魂。但漸漸地,一種極其微弱、極其粗糙的“信息阻尼層”開始在她感知核心的周圍形成。不再是完全的無序衝刷,那些最狂暴、最無意義的底層物理信號比如空氣分子的布朗運動數據)被初步隔離在外。她能“聽”到的,開始集中在電子信號、電磁波、特定頻率的聲波振動等更“結構化”的信息上。
然而,這僅僅是地獄的第一層。
嗡——!
一股強大的、帶有明確指向性的電磁脈衝,毫無征兆地從外部襲來!如同一根燒紅的探針,狠狠刺入芯片內部!
是醫療監護設備!那連接著她身體的生命體征監測係統,正按照預設程序,定時發送著維持最低生理支持和數據采集的指令脈衝!這脈衝對於沉睡的芯片本是尋常,但對於剛剛在裡麵凝聚了林岩存在烙印的量子結構而言,無異於一場災難性的入侵!
脈衝攜帶的冰冷指令代碼,如同病毒般試圖改寫芯片內部的基礎參數!它要強製讀取ppi芯片的狀態,強製向那具死亡的軀體發送微電流刺激!
“不!”林岩的“存在”發出無聲的尖嘯!她本能地、用儘全部剛凝聚的力量去抵抗!不是對抗脈衝的能量,而是對抗那些指令代碼的改寫意圖!她的“意誌”化作無形的屏障,死死擋在脈衝試圖觸及的、維係著她存在的核心量子結構之前!
滋啦——!
無形的碰撞在芯片內部爆發!林岩感到自己的存在烙印如同被重錘擊中,劇烈的震蕩幾乎讓她再次潰散!脈衝的能量被她的抵抗強行偏轉了方向,未能改寫核心結構,卻在芯片內部引發了一場小規模的邏輯紊亂風暴!芯片反饋給外部監護儀的信號瞬間出現劇烈波動!
現實世界,icu。
連接林岩的腦電波監測儀屏幕,那條象征死亡的直線,再次極其短暫地、劇烈地向上跳動了一下!幅度遠超之前那次!緊接著,代表芯片狀態反饋的一個輔助指示燈,瞬間由綠色變成了刺眼的紅色!儀器發出短促而尖銳的異常警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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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回事?!”值班護士被警報聲驚動,快步走到床前查看。她看著監護儀屏幕上那瞬間出現又消失的異常波動,以及那個刺眼的紅色指示燈,眉頭緊鎖。“芯片狀態異常?乾擾?”她熟練地檢查連接線路,確認物理接觸良好。異常警報在幾秒後自動平息,指示燈又變回了綠色,腦電波也恢複了永恒的直線。護士搖搖頭,在記錄本上寫下:“xx時xx分,監測設備短暫乾擾報警,線路檢查無異常,芯片狀態自恢複。腦電活動無變化。”她將其歸咎於設備本身的偶發故障。
芯片內,林岩的存在烙印在抵抗風暴後虛弱地喘息著如果存在烙印能喘息的話)。剛剛的對抗讓她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但也讓她獲得了一個至關重要的認知:她可以影響芯片!雖然微弱,雖然極其危險,但她並非完全被動!她與這枚芯片,不再是寄居者與容器,而是…一種畸形的共生體!
這個認知如同黑暗中的微光。她開始更加主動地、小心翼翼地探索芯片的邊界和能力。她嘗試著不去觸碰那些強大的外部指令,而是將感知延伸向芯片內部更深層的結構。那裡,存儲著林朗留下的海量數據——他關於“收割者”邏輯的研究筆記、未完成的防火牆協議、以及…一些被深度加密、如同沉船寶藏般的核心模塊。
她的“目光”感知)掠過那些熟悉的代碼和文檔,一種無法言喻的悲傷湧起。但很快,一個異常點吸引了她的注意。
在芯片量子緩存區一個極其隱蔽、幾乎被邏輯冗餘數據覆蓋的角落裡,殘留著一小段…她自己的信息流!
正是她意識在徹底沉睡前,依靠法醫本能編織出的那段殘缺信息流——那個由抽象符號和坐標構成的“路標”!它微弱得如同風中蛛絲,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消散。它未能發送出去,被芯片當時的沉寂狀態截留了。
林岩的“存在”瞬間繃緊!她立刻調動全部力量去感知、去解讀那段殘留的信息流。
路標指向一個坐標。一個極其精確,深藏於城市龐大網絡基礎設施節點中的物理位置。坐標本身冰冷而陌生。
但附著在坐標信息流上的,還有一個極其微弱、卻如同烙印般的…“指紋”!
一種能量的特征!
一種冰冷、非人、帶著絕對的邏輯秩序感,卻又與“牧者”和“收割者”幽靈那種意識熵增的混亂冰冷截然不同的能量特征!它更純粹,更…“古老”?帶著一種冰冷的、如同宇宙法則般的恒定感。
這感覺…林岩的“存在”劇烈震動!她“想”起來了!在她反向溯源牧者核心、意識被撕裂的最後瞬間,在觸及那個暗金旋渦深處時,她曾極其短暫地、模糊地感知到過這種能量的餘燼!它像是牧者核心邏輯的…基石?或者說,是牧者所模仿、所試圖竊取的某種…“原型”?!
這個坐標…藏著比普羅米修斯實驗室更深的秘密!藏著“收割者”邏輯可能的起源?或者…是另一個與之對立的存在?
就在這時,一股極其微弱的、完全不同於醫療設備的網絡信號,如同小心翼翼的觸手,輕輕觸碰了ppi芯片的對外通訊端口!信號帶著強烈的加密特征,但加密方式…林岩瞬間“認出”了!那是安全屋的頂級加密協議!是陳工和張隊長的信號!
他們…在嘗試連接?!
安全屋。
沉重的氣氛並未因為摧毀了牧者核心而消散。屏幕上播放著創世集團總部地下實驗室被摧毀後的狼藉畫麵,以及官方語焉不詳的“重大工業事故”聲明。張隊長坐在椅子上,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著屏幕上林岩最後倒下的畫麵回放,指間的煙快要燒到手指也渾然不覺。陳工則像一尊石像,坐在控製台前,屏幕上複雜的代碼流無聲滾動,他在反複分析林岩臨死前ppi芯片發出的最後脈衝和那個坐標信息。
“還是沒有新線索…”陳工的聲音乾澀沙啞,帶著深深的疲憊和無力感,“那個坐標指向的位置,我們的人已經秘密排查過了,是城市核心交換樞紐的一個深層冗餘節點,物理上就是一個塞滿光纖和交換機的鐵櫃子,沒有任何異常能量反應,也沒有被入侵或物理改裝的痕跡。林岩用命換來的…難道隻是個乾擾信號?或者…已經被轉移了?”
“我不信!”張隊長猛地掐滅煙頭,火星四濺,“林岩不會錯!一定是我們的方法不對!或者…那坐標不是物理位置,是彆的什麼…”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突然!
陳工控製台上,一個極其不起眼的、專門監控林岩ppi芯片生命狀態儘管已被宣告死亡)的輔助終端,屏幕猛地閃爍了一下!代表芯片通訊端口狀態的指示燈,極其短暫地…由灰變綠!一個微小的數據包,如同迷途的螢火蟲,從代表醫院icu網絡的那個ip地址,沿著加密的虛擬專用網絡vpn)通道,被發送到了這個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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