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渣鎮。
與其說是一座城鎮，不如說是一個巨大的、混亂的工業營地與貿易前哨的結合體。沒有高聳的城牆，隻有一圈由粗大原木、生鏽金屬板和廢棄礦車壘砌起來的簡陋“圍牆”。
鎮子的入口處設有關卡，由穿著沾滿油汙金屬板甲的王國衛兵把守，陳默用在沼澤邊收集的低級魔獸材料便輕鬆打發了守衛，畢竟像他這樣的獨行冒險者和傭兵都太常見了。
這裡是死亡沼澤邊緣最混亂也最“繁榮”的貿易前哨，無數提著腦袋進入沼澤的冒險者、傭兵和拾荒者，帶著沾血的魔獸材料、珍稀的藥草或古怪的礦石出來，在這裡換取金錢、補給，或者乾脆醉死在酒館裡。
街道兩旁，簡陋的棚屋和叮當作響的鐵匠鋪擠挨在一起。掛著各種猙獰魔獸頭顱或風乾爪牙招牌的攤位前，擠滿了麵龐黝黑、眼神或貪婪或疲憊的人。有人正唾沫橫飛地跟商人討價還價，拍打著鼓囊囊、還滲著暗紅液體的皮袋，有人則沉默地將幾塊閃爍著奇異光澤的礦石或幾株沾著泥的熒光草交給收購商，換回一小袋叮當作響的錢幣。
背著巨大礦石簍的礦工、裝備著粗糙甚至鏽跡斑斑機械義肢的傭兵，以及眼神像禿鷲一樣在人群中逡巡的商販，構成了湧動的人潮。頭頂，粗大的蒸汽管道如同扭曲的巨蟒，嘶吼著噴出灼熱的白霧，給這混亂的集市蒙上一層肮臟的麵紗。
在這裡，金錢和拳頭是硬通貨，而剛從死亡邊緣帶回的“硬貨”，更是能撬開任何一扇門，買到你想要的任何東西——情報、武器、庇護，甚至是一條命。
陳默年輕英俊的麵容在粗糲的人群中頗為顯眼，引來幾道或打量或貪婪的目光。他無視周遭，目標明確地穿過彌漫著熱浪和金屬敲擊聲的巷子，推開“熔爐之心酒館”那扇包裹著鉚釘鐵皮的沉重橡木門。
更猛烈的喧囂聲浪混合著加倍濃烈的汗臭、劣質酒水、機油和烤焦肉類的味道，如同實質的拳頭砸了過來。粗魯的叫罵、碰杯的巨響、某個角落裡突然爆發的爭執聲，還有幾個明顯剛從沼澤出來、滿身泥濘和血腥味的傭兵，正拍著桌子吹噓自己剛宰了一頭“剃刀沼澤鱷”，引來一片哄笑或鄙夷。空氣裡彌漫著一種疲憊的瘋狂和及時行樂的躁動。
陳默徑直走向吧台——一塊厚重發亮、架在工字鋼上的黑鋼板。後麵站著個高大的女人，穿著油汙的帆布圍裙，腰間掛滿黃銅酒閥鑰匙和鋼製開瓶器。她約莫三十五六，臉龐硬朗，一道淺疤從額角劃到顴骨，眼神銳利如刀。看到陳默走近，她目光在他年輕英俊卻帶著沉靜的臉上停頓了一瞬，不易察覺地挑了挑眉，隨即恢複冷漠。
“要點什麼？”聲音低沉，帶著金屬般的沙啞。
“一杯酒。”陳默言簡意賅，一枚沾著泥點的銀幣“叮當”落在冰冷的鋼板上。
女人沒多問，動作利落。抓起一個厚實的金屬杯，扭開酒桶上一個黃銅閥門。渾濁帶沫的液體“嘩”地注入杯中，“咚”地一聲砸在陳默麵前。“‘爐渣火’，夠勁。”她目光又掃了他一眼，似乎在評估這個看似斯文的年輕人。
陳默輕輕抿了一口，微笑著問道，“老板娘，從這裡去王都可有路子？”
“王都？”
她嗤笑一聲，帶著毫不掩飾的嘲弄，“當然，每個月都有幾個撞了大運、兜裡剛塞滿金幣的蠢貨，去王都裡的銷金窟醉生夢死。”
她微微傾身，油汙圍裙的邊緣蹭在吧台上：“怎麼，你也想去？看你這樣子，倒不像那些整天想著去王都花天酒地的貨色，不是本地人？”
陳默沒有否認，也沒有解釋，隻是微微頷首。
老板娘盯著他看了兩秒，似乎在衡量。她最終直起身，隨手將擦吧台的油膩破布扔在一邊。
“除了有本地身份的，傭兵和冒險者要是沒個‘乾淨’的身份文書，就彆想進去了，如今上麵的大人物們看誰都像探子。想弄到一張能過王都城門衛法眼的‘通行證’，最快的法子就是搭上商隊。”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在冰冷的吧台鋼板上點了點，發出輕微的“篤篤”聲：“給夠金幣，就能在商隊的名冊上給你添個名字，開出一張蓋著商行大印的‘臨時護衛’雇傭文書。當然，這‘名頭’的價碼，取決於你‘身份’有多‘白’。要是來曆不明，或者壓根不在王國戶籍上……那價錢，夠你在銷金窟裡快活好幾晚了。
陳默眼神微動，自己是穿越來的，原身隻不過是一個黑石堡的新兵蛋子，如今黑石堡被攻陷了，自己也沒個身份證明，看來要是想要進入王都，就得大放血了。
“什麼商隊，怎麼找？”
“明天正午前，鎮東頭，‘黑石商行’貨棧，找一個叫哈裡森的。帶上足夠的金幣，隻收現錢！告訴他是瑪吉讓你去的，他能讓你進門談，但彆指望能砍價，隻要你有足夠的金幣，那你完全不用擔心你的新身份。”
“小子，聽好了。在王都衛兵眼裡，一張‘乾淨’的文書，比你的拳頭、甚至比你的命都重要！想好你的‘出身’，編個王都周邊說得過去的鎮子名，他會問。要是露了餡……”她沒說完，隻是冷冷地扯了下嘴角，其中的警告不言而喻。
“多謝指點。”陳默點點頭，隨手丟下十多枚銀幣。
瑪吉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銳利的眼神緩緩收回。她拿起那塊油膩的破布，繼續擦拭著陳默留在吧台上的杯痕。
剛走出酒館沒幾步，一名男子就從旁邊狹窄巷道口的陰影裡湊了過來。此人臉上堆著過於殷勤、帶著一絲油滑的笑容。
“嘿，這位英俊的先生！”他的聲音刻意壓低，帶著一種粘膩的腔調，看您旅途勞頓，還是初來乍到？爐渣鎮的夜晚，可是彆有一番風味……需要點……特彆的消遣嗎？保證讓您忘掉煩惱，快活似神仙！姑娘們會的可多了。”
陳默微微一愣，好家夥，遇到拉皮條的了，“不需要，謝謝。”一邊說著一邊繞開男子，頭也不回。
那拉皮條的碰了個軟釘子，嘴裡低聲嘟囔了一句含混不清的臟話，很快又縮回了巷口的陰影裡，繼續尋找下一個可能的“獵物”。
陳默逛了一會，確定了明天要找的商隊位置，然後找了一家旅店準備入住。
“一晚兩個銀幣。”櫃台上趴著一名乾瘦老頭，懶洋洋的。
陳默沒說話，直接從懷裡摸出銀幣遞過去。老頭伸出布滿老繭和油汙的手接過，掂量了一下，放進櫃台下的箱子裡，隨後扔給他一把鑰匙，鑰匙上刻有房門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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