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對得不錯。”蕭景玄淡淡評價,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麵,“劉保這條老狗,倒是警覺。”
洛風道:“據我們安插在淑妃宮中的人回報,那夜之後,淑妃曾秘密召見過劉保,宮內似乎戒嚴了幾日。那包‘幻夢蘿’的出現,顯然讓他們慌了手腳。”
“慌了好。”蕭景玄唇角勾起一抹冷意,“慌了,才會露出更多破綻。那個接應的人,審得如何?”
“嘴很硬,隻說是受人錢財,替人辦事,並不知香料用途和幕後主使。不過,我們順著他的社會關係查下去,發現他一個遠房表親,曾在吏部侍郎林文遠(淑妃兄長)的彆莊做過事。”
線索,再次隱隱指向了淑妃和東宮。
蕭景玄沉默片刻,忽然問道:“她回去後,可有什麼異常?”
洛風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殿下問的是沈青瀾,回道:“沈姑娘回去後一切如常,依舊儘職當差,隻是……屬下感覺,她似乎比以往更加沉默了些。”
蕭景玄眸光微動。經曆了這樣的驚險與試探,還能保持如此鎮定,她的心性,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堅韌。但也正因為如此,他更不能讓她獨自承擔這份壓力。
“備車。”蕭景玄忽然起身。
洛風訝然:“殿下您這是要……”
“去城西的墨韻齋。”蕭景玄理了理衣袖,恢複了一貫的溫潤閒散模樣,“聽說新到了一批前朝孤本,本王去瞧瞧。順便……繞道經過內司衙附近。”
洛風瞬間明了:“是,屬下這就去準備。”
沈青瀾回到內司衙,努力平複心緒,正準備繼續處理手頭的文書,忽聽得衙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有內侍快步進來通傳:“靖王殿下駕到,說是前日送來修補的一幅古畫已好了,順路來取。”
靖王?沈青瀾執筆的手微微一頓。他怎麼會親自來內司衙這種地方?取畫這等小事,隨便遣個內侍便可。
她隨著眾人起身垂首恭迎。
一陣清雅的檀香混合著書卷氣淡淡傳來,月白色的衣角映入眼簾。蕭景玄在內司衙典正的陪同下,緩步走入。他依舊是那副翩翩閒王的樣子,目光隨意地掃過衙內眾人,在與沈青瀾低垂的頭頂交彙時,未有絲毫停留,仿佛她與其他人並無不同。
典正連忙命人去取畫。
等待的間隙,蕭景玄與典正隨口閒聊了幾句關於古籍修複的閒話,聲音溫和,令人如沐春風。忽然,他像是才注意到旁邊桌案上堆積的文書,隨口問道:“近日宮中事務很是繁忙?”
典正忙答:“回殿下,確是比往日多了些,尤其是各宮用度核銷、人員記錄等,需得仔細核對,不敢有誤。”
蕭景玄點了點頭,目光似是不經意地掠過沈青瀾的方向,語氣依舊平淡:“嗯,謹慎些是好。不過,也要當心身子,莫要過度勞累。”這話像是說給典正聽,又像是一句無關痛癢的關懷。
就在這時,取畫的內侍回來了。蕭景玄接過裝畫的紅木長盒,檢查了一下,滿意地頷首:“有勞典正了。”他轉身欲走,腳步卻在經過沈青瀾桌案旁時,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無人察覺的瞬間,一枚小巧的、冰涼的東西,悄無聲息地滑入了沈青瀾寬大的袖袋之中。
沈青瀾渾身一僵,幾乎要控製不住驚悸,但強大的意誌力讓她瞬間恢複了常態,依舊保持著恭送的姿勢,連呼吸都未曾紊亂。
蕭景玄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內司衙內凝滯的空氣才重新流動起來。眾人紛紛鬆了口氣,低聲議論著靖王殿下的平易近人。
唯有沈青瀾,袖中那枚冰涼之物如同烙印般提醒著她剛才發生的一切。她強忍著立刻查看的衝動,直到尋了個無人注意的間隙,避入茶水間,才飛快地探手入袖。
那是一枚觸手溫潤的羊脂白玉佩,隻有拇指指甲大小,雕刻著簡單的祥雲紋,玉質極佳。翻轉過來,背麵刻著兩個細如蚊足的小字:“安,穩。”
安,穩。
簡簡單單兩個字,卻像是一股暖流,驟然衝垮了沈青瀾連日來緊繃的心防。他知道了。他知道她經曆了什麼,他知道她的恐懼與堅持。他沒有多餘的安慰,隻是用這種方式告訴她,他知曉一切,讓她安心,穩住。
這並非指令,也非賞賜,而是一種無聲的肯定與……守護。
她緊緊攥著那枚小小的玉佩,冰涼的玉身很快被她的體溫焐熱。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在胸中翻湧,有劫後餘生的酸楚,有被理解的慰藉,更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悄然滋生的悸動。
她將玉佩小心翼翼地貼身藏好,再抬起頭時,眼中所有的波瀾都已平息,隻剩下更為堅定的沉靜。
驚瀾暗渡,他們之間,似乎在那無聲的交流中,締結下了一種超越交易的、名為信任的金石之契。前路依舊凶險,但此刻,她知道自己並非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