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黃澄澄、晶瑩剔透的小人兒憑空出現,陸沉渾身汗毛倒豎,心臟幾乎跳出嗓子眼!
他幾乎是本能地反手摸向腰間,那裡彆著一把曾被三足蟾毒液腐蝕得鏽跡斑斑的短刀。
這是他當下唯一能仰仗的防身之物!
然而,預想中精怪暴起傷人的恐怖場景並未發生。
隻見那小人兒不過巴掌大小,梳著兩個圓潤可愛的雙鬟,身上裹著一個用靈氣幻化、紅彤彤的肚兜。
整個身體圓滾滾、胖乎乎,肌膚如同最上等的黃玉雕琢而成,泛著溫潤的光澤。
眉眼雖小卻清晰靈動,活脫脫一個靈氣逼人的嬰孩模樣。
它非但沒有半分凶戾之氣,反而對著驚魂未定的陸沉,怯生生地伏下身,以額觸地,恭恭敬敬地叩首下拜。
小小的身體微微顫抖,口中發出咿咿呀呀、如同幼兒學語般的急切聲音。
那雙由純粹靈氣凝聚的眼眸裡,充滿了恐懼、哀求和討好。
“求饒?”
陸沉緊繃的神經瞬間鬆弛了大半,握著鏽刀刀柄的手也悄然鬆開。
雖然聽不懂那咿呀之語,但他竟奇異地領會了這小精怪傳達的意思。
它在害怕!它在求自己放過它!
這個認知讓陸沉大為驚奇,甚至有些哭笑不得。
在他的想象中,那些能化形的精怪,哪一個不是呼風喚雨、移山填海、凶神惡煞的恐怖存在?
動輒生吞活人,視凡俗如螻蟻!
何曾想過,眼前這修行了五百載、堪稱天地奇珍的黃精精怪,竟會如同受驚的幼兔般,對著他這個小小采藥人瑟瑟發抖,叩首求饒?
“你是想求我放過你,不要把你挖走,對麼?”
陸沉試探著問道,語氣不由自主地放得輕柔。
“咿呀!咿呀呀!”
小人兒如同聽懂了一般,立刻抬起小腦袋,那雙靈氣眼眸瞬間亮了起來。
他小雞啄米似的連連用力點頭,胖乎乎的小臉上滿是劫後餘生的希冀。
他那純真又惶恐的反應,竟與腳邊同樣靈性十足的哮天頗有幾分神似。
“一株好藥,能躲過采藥人的鐮刀,避開山中猛獸的獠牙,安然生長到八十年、一百年,已是萬分不易,堪稱天地造化之功。”
他低聲自語,仿佛在說給小人兒聽,又仿佛在說服自己。
“而你在這危機四伏的龍脊嶺深處,無爪牙之利,無筋骨之強,竟能避過無數劫難,熬過整整五百載春秋,最終孕育靈智,化形成功,確實不容易。”
看著他這副模樣,陸沉心頭那五百年黃精價值連城而起的貪念,瞬間冷卻了大半。
他再看向眼前這瑟瑟發抖的小精怪,心中豁然開朗。
他徹底明白了。
眼前這小精怪,雖身負五百年道行,卻空有寶山而無力自保。
它能活到現在,與其說是修煉,不如說是天意的垂憐和純粹的僥幸。
若非自己擁有“天眼”,能循著地脈生氣精準找到這最核心的所在,尋常采藥人就算踏遍大田坳,也未必能發現這藏於山壁根腳最深處的至寶。
“爺爺從小就教我,采藥人行事,當取之有度,留有餘地。”
陸沉的腦海中,浮現出爺爺那張布滿風霜卻眼神清亮的麵容,耳邊仿佛又響起老人那語重心長的教誨:
“入山采藥,取七八,留二三,這既是感念山神老爺賜予飯食的恩德,敬畏天地自然,也是不絕天地生機,為自己、為後人留下種子,留下福緣!”
“若是貪心不足,行那殺雞取卵、竭澤而漁之事,便是自絕生路,福報折儘,終遭山神厭棄,橫禍臨身!”
爺爺那樸實話語,在陸沉心頭回蕩,徹底滌蕩了最後一絲貪念。
他望著那依舊伏在地上、滿眼哀求的小人兒,臉上浮現出一抹釋然又溫和的笑容。
大宅子可以慢慢掙,沒必要做得這麼絕。
他心裡輕鬆,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金山銀山,可以憑本事慢慢去掙。”
他目光清澈,帶著少年人的堅定與一絲超越年齡的通透。
“可若是為了眼前這點潑天富貴,就做絕了事,斷了你這五百載才修得的一點靈性……那才真是虧了良心,折了福報!”
透過天眼的獨特視野,陸沉清晰地看到。
那黃澄澄的小人兒身上縈繞的靈氣光暈,此刻正劇烈地波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