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狐佝僂的身軀篩糠般劇烈顫抖著。
方才那股煌煌天威帶來的深入骨髓的恐懼,幾乎將它數百年的妖心都碾成了齏粉。
什麼妖魔氣焰,什麼血食供奉,在那不可測、不可抗的“天威”麵前,都成了最可笑的笑話!
持掌地隻權柄,坐擁山川符詔的山神老爺!
隻有這等存在,才可能擁有如此一言定生死、一念碎山河的恐怖威能!
可是姥姥曾言之鑿鑿地說過,龍脊嶺的山神老爺早已遠去,至少兩個甲子未曾顯聖了!
“你,可知錯?”
那宏大威嚴、如同九天驚雷滾過的聲音再次轟然響起,直接震徹在它皸裂的妖魂深處。
“知錯!小的知錯!懇請山神老爺開恩,饒小的一條賤命!”
老狐再次瘋狂地以頭搶地,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碎石上,發出沉悶的“咚咚”聲,血汙混著焦黑的塵土沾滿了它的臉,狼狽淒慘到了極點。
“那你自裁吧。”
聲音平淡無波,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如同天道宣判般的冷酷決絕。
如同君王,對犯下滔天大罪的臣子,輕飄飄地下達了最終的裁決。
俗話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這是真正的天威,一言可斷生死!
自裁?!
螻蟻尚且偷生!
它好不容易熬過多少艱難險阻,開了靈智,修成氣候,更享受了這受人供奉、享用血食的逍遙日子!
豈能因為這一句話,就自行了斷,百年道行一朝散儘?!
“山神老爺……”
老狐的聲音帶著絕望的哀求和不甘的顫抖。
“此刻自裁,尚可留你一魂一魄。”
那聲音毫無波瀾,仿佛在陳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容拒絕。
“不對!你不是山神老爺!”
老狐猛地抬起頭,那雙幽綠的眸子死死“盯”著虛空,聲音因極致的憤怒和羞惱而變得尖銳刺耳,帶著一種豁出去的瘋狂。
“你要是真正的山神老爺,執掌山川符詔,一指頭就能將我這等小妖點得形神俱滅!何必隻毀我這區區一座新廟?何必還要與我廢話?!”
“休想誑我!”老狐猛地人立而起,它對著空蕩蕩、隻剩下斷壁殘垣的廟宇廢墟,發出尖厲而充滿怨毒的大笑:“哈哈哈!裝神弄鬼!差點被你唬住了!何方神聖,藏頭露尾,戲耍本仙?!”
“自取滅亡。”
那威嚴的聲音再次響起,卻隻留下四個冰冷如鐵的字,如同最後的判決。
隨即,那籠罩在廢墟上空、令人窒息的煌煌威壓,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仿佛那聲音的主人,對它這隻螻蟻最後的掙紮,連多看一眼的興趣都欠奉。
“仙家,您沒事吧?”
薛超灰頭土臉、狼狽不堪地從廢墟裡掙紮著爬了出來,半邊臉上還帶著擦傷的血痕。
他剛才被突然垮塌的廟宇埋了個正著,此刻驚魂未定,望向老狐的眼神充滿了驚疑和恐懼。
老狐緩緩轉過身。
“哼,無事。”
“許久不曾起壇作法,有些手生,引動的靈機,過頭了。”
它那枯瘦的爪子隨意地撣了撣身上焦黑的塵土。
“不過……”老狐的語調陡然轉冷,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陰森,“薛超,你且與本仙好生說說,你這兩位仇敵,究竟是何等來頭?尤其是那個住在雨師巷的陸沉!”
……
陸沉躺在冰冷的土炕上,意識被困在清醒與沉睡的夾縫之中。
正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這念頭翻騰之際,異變再生!
小屋緊閉的破木門,仿佛不存在一般。
一道人影,毫無阻滯地“穿”門而入,如同月光穿透薄紗,悄無聲息地步入裡屋,徑直來到了他的床榻之前。
那人影通體籠罩在一層柔和而清冷的、如同實質般的雪白光暈之中,身形輪廓隱約可見,卻始終隔著一層流動的月華,麵目模糊不清。
“你可是叫陸沉?”
一個聲音響起。
這聲音平和、溫潤,聽不出具體的年紀,隻讓人覺得是一位極為和藹可親的長者在輕聲詢問。
他下意識地回應道:“是。”
“可願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