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眉頭微蹙,內視己身,心頭泛起一絲懵懂。
自己的識海之內,竟養了一尊小人?
愣了片刻之後,他也隻能接受了這個設定,將其與先前他身體發生的異變聯係起來。
“莫不是,我的三魂七魄長成人了?”
他低聲自語,不由自主的撓了撓頭。
雖說心中有這樣的想法,但一時間還是摸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如同他所想的這樣。
但他心態很好,若是自己真的想不明白的問題,便不會太過深究。
先將其放下到一旁,等日後看情況再說,總歸會慢慢搞清楚的。
總而言之,這些事情不會讓他的精神自己內耗。
像是這口生鏽鐵劍,這突兀聚攏的魂魄小人,都是這樣。
“若能尋沈爺解惑,或向宋教頭討教一二便好了。”
念頭剛起,陸沉便暗自搖頭,將這想法驅散。
那方山海小印乃是關係到他現在和未來的身家性命,亦是最大的隱秘。
幼時爺爺講述的江湖誌怪裡,身懷異寶者,哪一個不是因懷璧其罪,暴露之後,立刻就引來各方覬覦,最終落得淒慘下場?
這道理,他自幼就極為清楚。
是以,他行事向來謹小慎微,不敢有半分泄露。
一個小小的采藥郎,偶得機緣開了竅,顯出幾分不凡,尚不至於引人側目。
但若展露出遠超自身根基的手段,那便難免惹人猜疑,如稚子懷金行於鬨市,很容易就被人拿捏,從而招來禍端。
這也是他寧可多費些周折,也不願事事都去求沈爺出手的緣由。
江湖水深,人心叵測。
他這點微末閱曆,在沈爺、宋教頭這等久經風浪的老江湖麵前,走的太近,隻怕很多東西他都藏不住,底細很容易會被看個透。
“莫要去試人心。”
陸沉心中浮起這句話來。
爺爺那帶著酒氣的沙啞嗓音仿佛又在耳邊響起。
這是爺爺某天喝醉,拉著自己小手,反複念叨的一句話。
這句話的背後必定有很多故事,陸沉雖然不知道,但他不想讓自己成為這故事裡的一個。
陸沉收斂心神,開始收拾東西。
大清早起來就忙著整理昨晚夢裡的收獲,那些玄奧難言的東西,讓他沉浸其中,愣是水米未進。
此刻腹中空空如也,餓的他饑腸轆轆,一想到吃食口水就決堤了一樣,根本耐不住。
“今日便豪橫一回!”
陸沉喉結滾動,眼中放出光來,仿佛已經聞到了誘人的肉香。
“一次就要他兩份水盆羊肉!還要多加辣油!”
這世道,葷腥油水是頂金貴的物事。
尋常人家,一年到頭也難得沾上幾回。
若非他這采藥的行當是實打實的力氣活,動輒便要翻山越嶺幾十裡,需得油水充足方能支撐,他也斷不會如此奢靡。
安寧縣的鄉民,平日裡多以糙米糊、麥飯,或是摻雜了薺菜、馬齒莧等野菜的餅子果腹。
爺爺剛撒手人寰那段最是難熬的光景。
陸沉甚至啃過用曬乾蝗蟲磨粉混著雜糧壓成的“乾餅子”。
那滋味,刺喉如砂紙。
找不到活計時,他也曾學著雨師巷那些貧苦戶,將剝皮去臟的老鼠用粗鹽醃了,掛在簷下風乾,權當肉食。
這玩意,還有個好聽的名字,名叫“地麒麟”。
回想那啃“地麒麟”、吞蝗蟲餅的艱難歲月,陸沉自己都有些恍惚,不知當年是如何熬過那蝕骨的饑餓與清寒。
“吃水盆羊肉去嘍!”
陸沉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大步踏入晨光之中。
如今的日子真真是讓他感覺充滿了盼頭。
過往那些坎坷與苦楚,就像寒冬臘月裡刮骨的朔風霜雪,吹過肩頭,徹骨生寒。
冷歸冷,但風雪終有儘時!
咬牙熬過去,自然也就好了。
飽食一頓水盆羊肉,肚腹中暖意升騰,享受著腸胃被填滿的踏實感,陸沉並未急著離開,而是聽著周遭食客的閒談碎語。
先前吃飯的時候他就有所在意,現在論起這事的人更多了。
於是他便側耳傾聽起來。
“聽說了嗎?昨兒個夜裡,龍脊嶺那邊出大事了!”一個采藥人壓低了嗓子,嘖嘖稱奇道。
“動靜大得嚇人!轟隆隆跟打雷似的,震得山都在晃!”旁邊有人立刻接話,比劃著手勢。
“還有一道血一樣的光柱子,從嶺子裡頭‘噌’地就衝上去了,硬是把半邊天都給照亮了!!”
攤子周圍頓時響起一片抽氣聲和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