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霜,又叫‘灶突墨’,它是止血散的主藥,內服入丸,外用調敷。不過陰虛火旺慎用……”
轉眼已是拜師宴後的四五天光景。
陸沉每日雷打不動,天蒙蒙亮便起身,穿過漸漸喧鬨起來的街巷,前往沈爺的藥鋪。
這頭一件要緊事,便是做足禮數。
親手為沈爺沏上一壺新茶,敬茶孝順
之後嘛,便是正兒八經的上課了。
拜師宴引動的波瀾,仍在安寧縣的大街小巷回蕩,使得陸沉的名頭漲的很快。
如今走在外麵,陸沉早已不再是雨師巷那個默默無聞的采藥郎。
街頭巷尾,誰人不知沈爺新收的高徒?誰人不曉他與金刀董霸、燒身館宋彪乃至宗師戚仲光都扯得上關係?
哪個見了他,都得客客氣氣的稱呼一聲“陸哥兒”。
“陸哥兒!早啊!”
“陸哥兒,來嘗嘗!剛出籠的炊餅,還熱乎著呢!香得很!”
“哎喲陸哥兒,提錢可就見外了!你是咱們雨師巷飛出去的大人物,街坊們都盼著你出息,早日當上龍脊嶺的新把頭呢!這點心意算啥!”
穿行在熟悉的市集街上,此起彼伏的熱情招呼聲灌入耳中。
那些往日裡可能都懶得抬眼瞧他的小攤販,如今個個臉上堆滿了近乎諂媚的笑容,一聲聲“陸哥兒”叫得又甜又響。
這樣的喊聲不絕,還有那些人的恭敬勁兒,實在是讓陸沉覺得好不威風。
陸沉表麵不顯,饒是他心裡明白“人抬人高”的道理,可實實在在落到自己頭上,那感覺就像踩在雲端,輕飄飄、暈乎乎。
連著好幾日,嘴角都忍不住偷偷往上翹,心裡頭那份得意勁兒,壓都壓不住。
所幸,他是真正吃過苦、挨過餓、在龍脊嶺險惡山崖間摸爬滾打過的。
那點飄飄然的勁兒,如同薄霧,被初升的日頭一曬,很快便消散無蹤。
他很快便沉下心來,將那份市井喧囂帶來的浮躁壓了下去,恢複了平常心,再沒有半點燥動。
藥鋪內,沈爺砸吧著嘴,抽著那杆油亮的黃銅煙槍,煙霧繚繞中,不緊不慢地開講:
“這藥草啊,跟人一樣,各有各的脾性。”
“統歸起來,不離‘四氣五味’。”
“四氣者,寒、熱、溫、涼。這是根本,須得牢牢記住,一點馬虎不得!像那些吸足了天地精華、成了氣候、年份久遠的天材地寶,藥性更是精純霸道!”
“采摘時,依著它們各自的秉性,手法器具都大有講究。”
“性子屬‘寒’的,得用上好的寒玉盒盛裝,萬不能沾染半點銅鐵之氣,否則藥性立損;性子屬‘熱’的,就得用百年焦木製成的容器來收,方能鎖住那份火性,至於‘五味’,辛味能發散,甘味能滋補,酸味能收斂,苦味能沉降,鹹味能軟堅散結……”
沈爺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
“咱們采藥人,雖然不是坐堂郎中,但成天與這些藥草打交道,若隻憑經驗,不明其根本藥性藥理,這輩子,難有大出息。”
陸沉聽的認真,腦海之中也在不斷思考。
龍脊嶺上,不乏有撞了大運、尋到寶藥,卻因不懂收攝之法,眼睜睜看著藥力白白流失幾成的跟山郎。
好好的一場機緣,就這樣與自己失之交臂,實在是遺憾到了極點。
便是那些好不容易生長起來的藥材,也都被浪費掉了。
“這道理啊,就跟最好的跌打郎中,往往都在那些動輒斷筋折骨的武館裡一樣。”
沈爺磕了磕煙灰,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茶馬道上那些真正的采藥人,隔著三道厚實的木門,僅憑飄出的一縷藥香,便能精準分辨出幾十種混雜的藥材,這份本事,是多少坐堂行醫幾十年的老大夫,都望塵莫及的。”
陸沉將沈爺的每一句教誨都記在心裡。
接下來的半個月,他不再踏足龍脊嶺的險峻山道,生活軌跡兩點一線,變得很是清晰規律起來。
每日天邊剛泛起魚肚白,他便已起身,穿街過巷,準時踏入沈爺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