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堂那幾個潑皮夥計,此刻哪還有半分凶悍氣焰?
眼見領頭的滿臉開花,倒在地上全然沒有半點反抗的份兒。
其餘幾人更是被撞得筋骨欲裂,心裡早就已經被駭破了膽子!
這些潑皮,對付其那些個不敢招惹他們的普通人,自是顯得凶狠,可若是換了那些能將他們打的哭爹喊娘的武人過來,便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落在如今的陸沉麵前,他們一個個肝膽俱裂,連狠話都不敢撂下半句。
方才扯著回春堂虎皮作威作福的囂張,此刻儘數化作了深入骨髓的恐懼。
眼前這年輕人,哪裡還是雨師巷裡那個任人揉捏的采藥人,他如今已經是安寧縣裡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新貴!
不僅背後站著沈爺、金刀董霸那等人物,便是這一雙拳頭,也硬得讓他們膽寒!
“走……”不知誰嘶啞地喊了一聲,幾人沒有猶豫,忍著劇痛,你攙著我,我拖著你,連滾帶爬,倉惶地消失在巷口拐角。
巷子裡霎時安靜下來。
他關切問道:“黃大叔,你還好吧?”
陸沉收斂了方才那懾人的氣勢,彎腰伸手,穩穩扶住因驚懼和傷痛而有些站不穩的黃征,聲音恢複了平日的溫和。
“跟我到妙手醫館去,我與那裡的魯大夫有些交情,請他給你好好瞧瞧。”
他做人做事,向來都遵循著爺爺教給他的一個準則。
與人為善,敬我一尺還一丈。
與人結仇,斬草除根不留情!
前半句,他銘記於心,在雨師巷掙紮求生的日子裡,也始終都在踐行。
鄰裡間點滴的幫扶,他都記得。
他當年還沒徹底發跡的時候,黃征就扯著他一起吃飯,不管是飯食,還是他跟自己說過的許多事情,都給了陸沉不小的幫助。
如今自然也就到了他報恩的時候。
至於後半句嘛……
“目前看來,似乎也沒啥仇人。”
陸沉垂著眼皮,目光落在青石板縫隙裡頑強探出的一株小草上。
若能一直與人為善下去,該多好?
可惜,這世道如同泥潭,不是你小心翼翼就能避開。
有時候,你隻想安穩度日,卻難免擋了彆人的路,礙了彆人的事,這梁子,往往就在不經意間結下了。
妙手醫館內,藥香氤氳。
聽聞陸沉到來,須發皆白的魯大夫親自迎了出來,態度頗為客氣。
仔細查驗過黃征的腿傷,魯大夫撚須道:“萬幸,摔傷斷骨,隻是外創難愈,骨頭接續的還算不錯,就是需得好生靜養一段時日,安心養傷。”他一邊說著,一邊熟練地開方配藥。
陸沉從懷中又取出些散碎銀錢,放在診台上:“魯大夫,煩請您費心照看,藥錢診金都從這裡出,務必用最好的藥材,讓黃大叔儘快恢複。”
“陸哥兒放心,老朽省得。”魯大夫點頭應承。
黃征坐在一旁簡陋的木凳上,粗糙的大手緊緊抓著膝蓋,渾濁的老眼望著陸沉忙前忙後的背影,心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他乾的是背屍的行當,常年與死人為伍,身上仿佛都帶著洗不掉的陰氣和晦氣。
平日裡走在街上,有些人都避之唯恐不及。
白眼、嫌棄、忌諱,這些他早已習慣,隻道自己命賤,注定活不長久,也不知道哪一天就死在外麵。
這也是他向來都不積攢銀錢,有一點錢財,就隻顧享樂的緣故。
沒想到,在自己最是落魄潦倒、被逼得走投無路,眼看就要被拖入火坑的時候。
竟是這個曾經根本不引人注意,如今卻已經平步青雲的少年,毫不猶豫地伸出了手,為他擋下災厄,又親自扶他到這醫館,留下銀錢。
這份情義,重如山嶽!
黃征的目光落在陸沉挺拔的側影上,想起不過月餘之前,他還在為幾兩碎銀的債務愁眉不展,甚至需要冒險進山采藥搏命。
而如今……黃征心中百感交集,不禁深深喟歎。
當真是雛鳳清於老鳳聲,潛龍終有騰淵時!
這雨師巷的小小采藥郎,竟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攀上了這等令人仰望的高度。
這世道變幻,人生際遇,真如白雲蒼狗,難以預料。
回春堂那幾個鼻青臉腫、相互攙扶著剛溜回後堂的夥計,迎麵就撞上了新上任的管事楊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