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乳,尤其是出自摩雲窟這等絕地的精華,其價值遠非尋常藥草可比!
此物在玄門丹道之中,地位尊崇。
道士開爐煉丹,講究采煉“五石五金”。
五金者,金銀銅鐵鉛,傳言道行高深的真修能以丹火熬煉,化腐朽為神奇,煉出那傳說中“十成足赤”的赤金。
俗語雲“人無完人,金無足赤”,世間本無十成之金,唯丹道玄功可逆天而行。
而這“五石”,則指朱砂、丹汞、雄黃、曾青、以及最難得的石乳。
其中上品石乳,蘊含地脈純陽精華,性溫潤而力綿長,是煉製諸多靈丹的核心主材之一,其成色上乘者,更是可遇不可求,往往萬金難覓!
當今天下,玄教大興,道門壓過佛門,禪宗式微。
尤其在京城、江南這等膏腴之地。
談玄論道之風盛行於高門巨閥、王公貴胄之間。
修為有成的道士出入朱門,成為座上貴賓,一言一行皆能影響深遠。
周縣令深知,若能以這瓶稀世石髓為敲門磚,搭上茶馬道乃至更高層級的玄門高道,結下善緣,那便是一條直通青雲的捷徑!
足以讓他擺脫這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的安寧縣泥潭,調任一方清貴之地!
八大家,四大館,個個都不是好惹的角色,個個都有靠山和門路。
自己這個“縣尊老爺”隻有明麵上的威風,沒啥確實之權。
即便是想招募壯丁,組建鄉勇,都要看那些豪族地頭蛇的臉色。
畢竟他們出錢出力,事情才能辦得成。
周縣令早就想尋個門路,調離安寧縣,換個民風沒有這麼彪悍,當官沒有這麼憋屈的地方。
念及此處,周縣令看向陸沉手中玉瓶的目光,已不再是單純的欣賞,更添了幾分難以抑製的灼熱。
他霍然起身,臉上瞬間堆滿春風化雨般的笑容,竟親自端起酒杯,麵向風塵仆仆的陸沉,讚譽溢於言表:
“好!好一個陸小哥兒!當真是英雄出少年!”
“那摩雲窟是何等凶險絕地?龍脊嶺采藥人何止萬千,敢闖此窟者,十指可數!能活著出來,還帶回如此珍寶者。”
他環視四周,聲音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肯定:“唯陸小哥兒一人!沈老,您這雙慧眼,收了個了不得的好徒弟啊!”
這番讚譽,已是極儘吹捧之能事,恨不得將陸沉捧到天上去。
沈長鶴是何等人物?周縣令眼底那抹一閃而過的灼熱,豈能瞞過他的眼睛?
他不動聲色地磕了磕煙鍋,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陸沉耳中:“六子,縣尊如此抬愛,還不謝過縣尊大人?”
陸沉心領神會,立刻上前一步,對著周縣令深深一揖,語氣謙遜又不失機敏:“縣尊大人過譽了!安寧縣在大人治下,風調雨順,民生安樂,方能人傑地靈,英才輩出,小子陸沉,不過是沾了縣尊大人的福澤,僥幸得了幾分運氣罷了,實在當不起如此盛讚。”
這番話既拍了周縣令的馬屁,又將自己摘了出來,聽得周縣令心中更是舒坦,看陸沉的眼神愈發順眼。
陸沉見火候已到,話鋒一轉,雙手再次恭敬地托起那盛滿石髓的玉瓶,朗聲道:“常聽家師教誨,父母官難做,勞心勞力,夙夜匪懈。”
“草民身為安寧縣子民,亦是縣尊治下百姓,感念大人恩德,無以為報,今次僥幸從摩雲窟取得些許石髓,願將其進獻於縣尊大人,聊表寸心,亦盼此物能稍解大人為民操勞之苦!”
上道啊!
真是太懂事了!
周縣令心中簡直樂開了花。
他堂堂一縣之尊,眾目睽睽之下,如何好意思直接向一個半大孩子索要東西?
正愁如何不著痕跡地開口,這陸沉竟如此玲瓏剔透,不僅主動獻上,言語間還將孝敬拔高到了感念恩德,體恤辛勞的層麵,給足了他台階和臉麵!
饒是周縣令宦海沉浮多年,養氣功夫深厚,此刻也不禁喜色盈麵。
他笑道:“陸小哥兒有心了!為官一任,造福一方,此乃本官分內之責,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自當儘心竭力,豈敢言苦?”
他神色一肅,雙手抱拳,向著北方京城方向虛虛一拱,聲音莊重:“此身既受皇恩,自當鞠躬儘瘁,報效朝廷,治理地方,方不負聖上所托!”
涼棚內外眾人見狀,無論心思如何,皆麵色一凜,紛紛起身,肅然垂首,以示對皇權的尊崇。一時間,場中氣氛莊嚴肅穆。
待禮畢,周縣令沒有著急去拿石乳,而是目光轉向侍立一旁的湯師爺,仿佛隨口問道:“湯師爺,本官記得,陸小哥兒似乎尚未落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