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縣令的軟轎甫一落地,涼棚下的各方勢力首領便紛紛起身,快步迎上前去行禮問候。
沈爺、董霸、楊全等人皆上前去了,場麵一時頗為隆重。
周縣令麵容清臒,氣度沉穩,他微微頷首,目光掃過眾人,朗聲說了一番場麵上的官話。
大意無非是趕山大會乃安寧縣一年一度的盛事,關乎民生經濟,更受茶馬道貴人矚目。
望諸位采藥人各顯神通,公平競爭,為縣爭光,也為自己搏個好前程雲雲。
眾人自然是躬身應和,齊聲稱是,氣氛一片和諧。
話鋒一轉,周縣令捋著頜下幾縷稀疏的山羊胡,目光轉向沈長鶴,臉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探究笑意。
“沈老,聽聞您不日前收得高徒,還是咱們安寧縣土生土長的采藥郎?今日盛會,怎不見這位陸小哥兒前來?”
沈爺笑了笑,回應了一聲道:“回縣尊的話,六子他前一天就進山踩點去了,算算時辰,估摸著也該下來了。”
周縣令聞言,捋須的手微微一頓,笑容更深了幾分:“沈老一身采藥尋珍的本事,茶馬道上誰人不知,哪個不曉?經您老悉心調教,想必這位陸小哥兒,定能在龍脊嶺闖出一番新天地,成為我安寧縣又一俊傑啊!”
“縣尊所言極是!”
楊全立刻笑嗬嗬地接口,聲音洪亮,顯得格外熱絡。
“陸小哥兒年紀雖輕,卻已是少年英雄!得沈爺真傳,又與董爺義結金蘭,拜了把子!這前程,豈是不可限量四字能儘述?”
他話鋒一轉,語氣帶著一種誇張的感慨,目光卻似無意地掃過周縣令和董霸。
“依我看呐,假以時日,這龍脊嶺上上下下,怕是要改姓‘陸’嘍!”
這話一出,原本還算和諧的氣氛瞬間凝滯了幾分!
楊全這番話,看似句句誇讚,實則捧殺。
讓原本稱讚沈爺收徒的話兒變了味道。
龍脊嶺跟誰姓?這安寧縣的地盤,最終誰說了算?
眾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聚焦到周縣令身上。
誰都知道,安寧縣這潭水,素來是鐵打的豪強,流水的縣令。
地方勢力盤根錯節,若真讓沈爺的衣缽傳人和龍脊嶺第一跟山郎董霸通過陸沉這個紐帶徹底聯合起來。
搞不好十幾年後,安寧縣就會再多出一個根基深厚的“陸家”!
楊全看起來誇沈爺,誇陸沉,實則暗示縣尊,安寧縣地方不大,未必容得下這麼多家。
周縣令臉上的笑意果然收斂了大半,眼神深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和審視。
不過,他終究是宦海沉浮多年的老手,這異樣隻是一閃而過,很快又恢複了那副溫和的笑容,仿佛隻是聽到了一個有趣的玩笑。
他並未接楊全的話茬,反而像是想起了什麼,再次轉向沈長鶴,語氣帶著一絲追憶和好奇。
“說起來,沈老,此番茶馬道來的那位貴人,與您老倒還有些淵源。”
“那位貴人是從沐王府出來,自言當年與沈老共過事,自稱是您老的半個徒弟。”
此言一出,沈爺捏著煙槍的手指猛地一緊,渾濁的老眼中瞬間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他沉默了片刻,緩緩搖頭,聲音低沉卻堅定:
“定然是那位貴人記岔了,或是說錯了,老夫這輩子,隻有一個徒弟,便是六子。其餘人,我都不認。”
周縣令臉上依舊掛著那副高深莫測的笑容,並未深究,隻是輕輕“哦”了一聲,仿佛剛才真的隻是隨口一提。
說罷之後,眾人心思各異,紛紛回到各自的涼棚下落座。
寬闊的山坳平地上,回春堂、沈爺、董霸、燒身館、縣衙……數條長棚如同蜿蜒的長龍,涇渭分明地排列開來,無聲地劃分著各自的勢力範圍。
空氣中彌漫著等待與期待的氣息,明日便是趕山大會正式開啟之日,所有人都翹首以盼,看看到底是哪些采藥人能撞上大運,一鳴驚人,名動安寧縣!
夜色如墨,漸漸籠罩了喧囂的山坳口。
一根根浸飽了鬆脂的火把被點燃,高高擎起,跳躍的橘紅色火焰連成一片,將半邊天空映照得亮如白晝。
也將攢動的人影拉得老長,投在嶙峋的山石上。
各鋪子的掌櫃夥計們並未因夜色而停歇,反而更加忙碌。
他們借著火光仔細檢視采藥人帶回的山貨,或高聲議價,或低聲盤算,討價還價之聲此起彼伏,混合著騾馬的嘶鳴和鼎沸的人聲,將這山坳渲染得如同白晝般喧鬨。
“咦?有人下山了!”
“這個時辰?!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摸黑下山?不要命了?!”
人群瞬間被吸引,無數道目光齊刷刷投向那被黑暗吞噬的山坳入口。
隻見昏黃搖曳的火光邊緣,一個小小的身影,正背著幾乎與他等高的巨大竹簍,一步步從濃稠的夜色中走出。
“是陸哥兒!”
“真是他!他一個人這麼晚才下來?”
消息如同投入滾油的水滴,瞬間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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