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縷肉眼難辨的烏黑災氣,源源不斷地從那些飽受病痛折磨的災民身上剝離出來,被陸沉識海中那枚古樸玄奧的山海印吸納吞噬。
按照沈爺昨天所言,這采氣之道,艱難險阻,難於登天。
其中最為凶險的一步,便是即便僥幸尋得並采擷到一縷氣。
若無相應法門或至寶護持,貿然引入己身,非但不能運化吸收,反而會損傷經脈,侵蝕根基。
然而,陸沉卻全無此等顧慮!
那山海印,便是他最大的依仗!
所有被采擷而來的災氣,一入印身範圍,便如同被套上了無形的枷鎖。
瞬間從狂暴肆虐的凶獸,化作了溫順馴服的家犬。
它們在印身周圍緩緩流轉,凝成愈發濃鬱的烏黑漩渦,卻絲毫不敢躁動。
一個上午過去,長棚下粗陶缸裡的符水賣出了三十碗,換來三十枚銅錢。
魯大夫看著陸沉平靜地收下又一文錢,終於忍不住歎了口氣。他眼中帶著不解,詢問出聲。
“陸小子,外麵都說你賺黑心錢,可你看看,辛苦忙活這一個多時辰,就換來這三十文銅板。”
他指了指錢匣,又看向棚外圍觀指指點點的人群。
“你把自己好不容易攢下的名聲,全押上去,就為了這個?值當嗎?!”
陸沉聞言,隻是嘿嘿一笑。
值當?魯大夫哪裡明白!
這哪裡是賺銀子的事兒?
這三十文錢,不過是個幌子。
他真正所求的,是那源源不斷彙入小印的災氣!此乃其一。
其二,隻要這符水的效果一旦顯現,消息便會很快傳遍整個安寧縣。
那些被回春堂天價藥材逼得走投無路的災民,必將如潮水般湧向這小小的鋪子。
當所有人都能用區區一文錢治好風寒時,回春堂囤積居奇、坐地起價的把戲,還能玩得下去?
其三,陸沉相信,那位被世家掣肘,心有不甘的縣令周雲,絕不會坐視楊全踩在頭上,斷送他的官聲前程!
周雲缺的,從來不是一個目標,而是一個借口,一個由頭,能夠扳倒回春堂,安撫住周邊湧來的眾多災民。
到時候這災禍非但不是什麼要命的事情,反倒是會在他頭上落一筆顯赫的政績。
若周雲不顧一切,直接以雷霆手段拿下楊全,且不說會驚動宏茂商號那等龐然大物,單是沒了回春堂這個最大的藥材供應點,那些藥材變不成一碗碗救命的麻黃湯、荊防散。
災情疫病依舊肆虐,局麵隻會更糟!
若此時楊全再暗中煽風點火,推波助瀾,挑動流民的絕望,甚至可能釀成民亂!
“既然縣尊大人投鼠忌器,束手束腳,那我便來幫他破這個局!”陸沉眼中精光一閃,心中已然有了定計。
就在陸沉思忖之際,長棚外,一道身影漸漸靠近過來。
這是個二十出頭的漢子,名叫張石,身體本算壯實,此刻卻因連日憂勞顯得形銷骨立,眼窩深陷。
他身後不遠處,站著一個麵黃肌瘦的年輕婦人,張石的妻子正守在一位靠牆坐著的老者身邊。
老漢雙目緊閉,臉色蠟黃中透著灰敗,呼吸急促而微弱。
每咳嗽一次,都讓人感覺撕心裂肺,仿佛要把最後一點生機都咳出來。
“爹快撐不住了……回春堂的藥僅靠著你去賣苦力,扛大包,根本就抓不起。”
“我聽說,沈家鋪子這裡賣能治病的符水,就一文錢一碗,不如咱去給爹試試看,試試……”
張石死死攥著拳頭,指節捏得發白。
想著先前妻子說的這話,他心中就有怒火翻騰。
這些事情他何嘗不知?
拚了命在碼頭扛活,賺來的銅板在回春堂的藥價麵前,根本就是杯水車薪!
現在沈家鋪子,竟然已經開始賣起了符水,真是笑話!
“一文錢的符水能治病?那還要醫館做什麼?還要大夫做什麼?那姓陸的,分明是看咱們遭了災,想趁機發死人財!弄的都是騙人的鬼把戲!”張石咬牙切齒,但卻無可奈何。
妻子被他的火氣嚇得一哆嗦,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卻隻剩無奈和哀求。
“當家的,我知道這是騙人的,可咱爹等不得了!回春堂的藥咱是真買不起啊,難道你要我眼睜睜的就這樣看著嗎?一文錢,就當買個念想吧……”
她的聲音卑微到了塵埃裡。
看著妻子絕望的淚眼,聽著身後父親越來越微弱的呻吟,張石胸膛劇烈起伏。
他滿腔的恨意,對回春堂的仇恨,如今都落在了那賣符水的陸沉身上。
對回春堂他沒有辦法,但對這個還要趁火打劫欺負他們的年輕人,他便沒有那麼怕了。
“啪!”
一枚銅錢被他重重拍在桌上。
“一碗符水!”
張石頭的聲音嘶啞,死死盯著陸沉那張平靜的臉。
接過符水,張石深深的看了陸沉一眼,心中早已定了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