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縣地處要衝。
雖與茶馬道官道主乾相距數百裡,卻因多條支線驛道在此交彙,自成一方樞紐,南來北往的商客車隊絡繹不絕。
此地又背靠綿延險峻的龍脊嶺,山深林密,溝壑縱橫,曆來是流民、逃戶、以及鋌而走險之徒的天然藏身之所。
多年下來,境內響馬賊寇多如牛毛,大大小小盤踞了不下十數股勢力,彼此關係盤根錯節,時合時分。
即便茶馬道往年也曾數次派兵清剿,卻總是野火燒不儘,春風吹又生,難以根除。
久而久之,上官們也便有些睜隻眼閉隻眼了。
“這剿匪之事,果真艱難。”
陸沉騎在馬上,望著身後雖經操練但依舊顯得有些雜亂的鄉勇隊伍,心中暗忖:“需得以戰代練,用剿匪來錘煉這些新兵,又需大把銀錢來供養兵甲糧餉,維係士氣。真是步步維艱。”
又過得幾日,儘管已知曉“憐生教”暗藏禍心,需避免打草驚蛇,但聶文麟失蹤多日,杳無音信,最壞的可能便是已落入連雲寨之手。
憐生教的賊人絕非蠢笨,官府這邊的風吹草動,他們不可能毫無察覺。
“縣尊的意思,是明麵上一切如常,暗地裡等待茶馬道乃至國公府的援兵。”
陸沉低頭沉思。
周縣令已與巡山司的趙無忌通過氣,兩人權衡利弊,決定將憐生教之事寫成密信,以最穩妥的渠道急遞茶馬道,直呈國公府定奪。
如此一來,剿滅邪教的大功難免要被分薄,但勝在穩妥,能調動更多資源,確保不致釀成大亂。
“陸都頭!”
一名被派在前方探路的鄉勇氣喘籲籲地跑回來稟報:“前邊就是老樹溝了!溝裡聚攏了三四十號逃避徭役的閒漢潑皮,也拉了一杆破旗,自稱是什麼‘平天寨’,平日裡就在這附近敲詐過往的小商隊,偶爾也乾些偷雞摸狗的勾當。”
陸沉聞言,目光投向遠處那道植被稀疏、亂石堆積的山溝,眼中閃過一絲冷冽。
動不了藏於暗處的憐生教,難道還收拾不了這群烏合之眾?
他緩緩點頭,握緊了腰間的刀柄。
正好,拿這夥不知天高地厚的毛賊,來給手底下這些新募的鄉勇們開鋒見見血!
這綠林道上的響馬賊寇,也自有其森嚴等級,分為三六九等。
最頂尖的那一類,實則是地方上的豪強大族在背後牽頭,以宗族、鄉黨為骨乾,嘯聚山林。
他們武備精良,訓練有素,錢糧充足,甚至修建堡壘寨牆。
其勢力之強,足以與前來圍剿的朝廷地方官兵正麵抗衡,割據一方。
次一等的,則是鹽幫、漕幫等有組織的江湖幫會轉型而來。
他們掌控著特定的財路,譬如那利潤豐厚的私鹽和水道,錢糧不缺,人手眾多,紀律性也強。
雖不輕易與官府硬碰,但也是難以根除的頑疾。
再往下,便是真正意義上的“山大王”。
他們占據著某處險要地勢搭建寨子,手下聚攏著一幫亡命之徒。
平日裡就以打家劫舍,綁票勒索為生,是危害地方治安的主要匪患。
而老樹溝的這夥人,甚至連這種都算不上。
他們不過是一群沒什麼見識、好勇鬥狠的閒漢潑皮。
仗著有幾分蠻力,欺壓鄉鄰,敲詐勒索過往的零星行商。
最多乾些偷雞摸狗的勾當,是一夥不折不扣的地方惡霸。
“合該他們倒黴,撞到我手裡。”
陸沉騎在馬上,望著遠處炊煙嫋嫋卻透著一股破敗氣的村落,嘴角勾起一絲冷冽的笑意。
若是往常,縣衙的差役多半懶得來管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這幫無賴聽到風聲就往山裡一鑽,等差役走了又回來,如同跗骨之蛆,難以徹底清除。
但今時不同往日,陸沉新官上任,手握一支亟待磨練和見血的鄉勇隊伍,正需要一塊合適的磨刀石來立威。
同時也讓這些新兵蛋子嘗嘗勝利的滋味,凝聚士氣。
“刀在手,跟我走!”
陸沉“鏘”一聲拔出腰刀,雪亮的刀鋒指向老樹溝,一馬當先,策馬前行。
身後七八十名經過初步操練、手持兵刃的鄉勇一個個都是緊握腰刀,緊隨其後。
眾人衝入老樹溝內。
這幫所謂的“平天寨”賊人,用的不過是簡陋的竹弓、草叉、柴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