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茂商號的隊伍浩浩蕩蕩,延綿近百丈,人馬輜重加起來足有一百多號。
旌旗招展,車馬整齊,不愧是在嶺南道上縱橫多年的大商號。
沉重的貨車,載人的馬車,精悍的鏢師,機警的趟子手……
各色人等組成了一支龐大的隊伍。
如同緩慢移動的長蟲,行進在被積雪覆蓋的官道之上。
陸沉一行人按照規矩,被安排在商隊的最後方。
通常而言,大隊行商自有其章法。
經驗老道的鏢局好手們開路在前,應對一切可能出現的突發狀況。
最值錢的貨物被嚴密護衛在隊伍中央,以免出現紕漏。
而像陸沉這樣付錢掛靠,同行一段的“外人”,則被安排在隊尾。
既給了方便,也保持了距離。
甚至連吃飯紮營,也會特意分開,以免瓜田李下,說不清楚。
這皆是行走江湖積累下的謹慎。
陸沉雖是頭一回跟隨如此龐大的商隊行進,初時還帶著幾分觀察的心思,但看過一兩天後,便對這套運轉模式心中了然。
這些看似繁瑣的規矩,每一條背後,恐怕都曾付出過血的代價。
他帶來的幾人卻不敢有絲毫鬆懈。
黃征和白阿水始終保持著警惕。
即便商隊自有護衛層層警戒,他們依舊儘職儘責地守在馬車左右,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紅拂則將“少爺”伺候得無微不至。
暖爐熱茶、飲食起居,皆打理得井井有條。
離開安寧縣已有四五日,車隊因輜重繁多,加之大雪封路,行進速度不快,算來隻走出了三四百裡路程。
這一日,風雪稍歇,但天色依舊陰沉。
紅拂穿著厚厚的白色襖子,小臉被寒風凍得通紅。
她從車隊前頭小跑回來,湊到馬車窗邊,嗬著白氣道:“少爺,前頭鏢局的趟子手過來傳話,說再往前就是黑雲嶺地界了。”
“那一段山路比較險惡,林子也密,他們得先派好手前去探明情況,清掃路徑,讓咱們這些掛靠的客人,最好就近尋個穩妥地方打尖歇息,等他們的消息。”
車簾微掀,露出陸沉半張波瀾不驚的臉。
他點了點頭:“知道了。”
他心中明鏡似的。
這看似好意的提醒,實則是商隊一貫的謹慎做法。
在通過險要地段前,先將不確定因素的“外人”清離隊伍,以防這些掛靠者中混有響馬賊人的內應,屆時裡應外合,後果不堪設想。
“讓老黃去尋摸一下,看看附近有沒有能打尖歇腳的野店、驛站,我們先落腳等兩日。”陸沉的聲音從車內傳出,帶著一絲符合身份的慵懶。
他坐在鋪著厚厚毛皮的馬車裡,輕輕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頸。
這種終日無所事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少爺”日子,對他而言,實在有些難以適應。
甚至連每日站樁練功,都得尋個僻靜角落,偷偷摸摸進行,生怕被人瞧見,壞了這養尊處優的“人設”。
黃征領命而去,不多時便回來稟報:“少爺,向西三十裡外,官道岔路口有一家野店,能提供住宿吃食,可供我們暫時落腳。”
“嗯,就去那裡。”
陸沉吩咐道,隨即讓紅拂去與商隊領隊的掌櫃知會了一聲。
那掌櫃的自然是巴不得他們這些“外人”主動離開,連聲道好。
雙方約定,待鏢局的人將前路探查清理完畢,確保安全無虞後,再派人來野店通知陸沉等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