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詩看著那隻伸到自己麵前的手,骨節分明,乾淨而有力。
她順著那隻手,視線緩緩上移,越過梅耶爾溫和的帥氣臉龐,最後落在了他身旁的南丁格爾身上。
南丁格爾正緊緊地抓著梅耶爾的另一隻手臂,那雙漂亮的栗色眼眸裡,寫滿了對自己的憐憫與擔憂。
一個男人。
一個女人。
現在,這個男人邀請自己加入。
琉詩的腦子裡,嗡的一聲。
這是在乾什麼?
南丁格爾也察覺到了琉詩的視線,她有些不自在地鬆了鬆手,但並沒有放開。
強者擁有更多,這是這個世界的常識。
她隻是覺得,梅耶爾的溫柔,不應該被如此輕易地分享出去。
琉詩忽然笑了。
她從地上撿起那張被遺棄的笑臉麵具,重新戴在了臉上,遮住了那雙剛剛被淚水洗過的,清澈的眼睛。
麵具之下,傳出的聲音又變回了那種輕快又戲謔的語調。
“我才不要。”
“你這個花心的男人,我才不會加入你的隊伍。”
“我可不想給彆人當什麼後宮。”
她歪了歪頭,視線落南丁格爾身上,南丁格爾臉頰瞬間漲紅,抓著梅耶爾手臂的手指不自覺地用力。
“而且,我這麼……強。”
梅耶爾笑了。
他知道,戴上麵具的琉詩,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反話。
他收回手,聲音依舊平穩。
“弱,沒關係。”
“我可以教你。”
他看著琉詩,那雙溫和的眼睛裡,映著鐘樓頂端深邃的夜空。
“我正打算前往雅典,那裡的群星魔法學院,是大陸最好的學府。”
“那裡不僅有魔法,也有武鬥科。”
“我看你很有劍術天賦。”
梅耶爾的話,讓琉詩戴著麵具的身體,幾不可查地顫動了一下。
“我可以資助你學習,直到你畢業。”
琉詩沉默了。
風聲在耳邊呼嘯。
許久。
琉詩緩緩抬起手,摘下了臉上的笑臉麵具。
她看著梅耶爾,又看了看他身旁的南丁格爾。
“我……”
她張了張嘴,聲音沙啞。
“我考慮一下。”
鐘樓頂端的風,帶著夜的涼意,吹得人骨頭發冷。
她抱著膝蓋,將那張笑臉麵具放在身旁,像一隻受了傷,卻又不知道該躲去哪裡的小獸。
梅耶爾看著她,開口問道。
“你現在住在哪裡?”
琉詩的肩膀幾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梅耶爾沒有停頓,繼續問。
“你的父母呢?親人呢?”
這個問題,像一根無形的針,精準地刺破了琉詩剛剛勉強縫合起來的傷口。
她眼眶裡那點好不容易才被淚水衝刷出來的清澈,瞬間黯淡了下去。
她抬起頭,看著梅耶爾,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弧度。
“父母?”
她重複著這個詞,語調空洞得嚇人。
“教會的人來過,他們解釋了一切。”
“他們說,利安是被邪神汙染了,說我……做的是對的。”
“可是……”
琉詩的聲音忽然變得很輕,很飄,像是隨時會被風吹散。
“我的父母,他們不信。”
“他們隻知道,我殺死了他們的兒子。”
南丁格爾的心臟猛地一抽。
她看著琉詩那張蒼白到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一種不祥的預感攫住了她。
琉詩的視線飄向遠方,落在了小鎮星星點點的燈火上,那每一盞溫暖的燈火,都像是在嘲笑她的無家可歸。
“他們怨恨我。”
“他們問我……”
她頓住了,喉嚨裡發出一陣意義不明的咯咯聲,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他們問,為什麼死的不是我。”
這句話,輕飄飄的,卻比鐘樓頂端的寒風還要刺骨。
南丁格爾倒抽一口冷氣,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嘴,那雙漂亮的栗色眼眸裡,盛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與憤怒。
怎麼會?
怎麼會有父母對自己的孩子說出這麼殘忍的話?
梅耶爾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他隻是安靜地聽著。
“後來,虛月帝國爆發了內亂。”
琉詩用一種講述彆人故事的麻木語調,繼續說道。
“到處都在打仗,到處都在死人。”
“我們跟著逃難的人群,一路往南走。”
“然後……”
“在一個很混亂的晚上,我和他們,走散了。”
琉詩說完,便不再言語。
她重新低下頭,將臉埋進膝蓋裡,把自己縮成更小的一團。
南丁格爾看著她那單薄的,仿佛隨時會碎掉的背影,心疼得無以複加。
她轉頭看向梅耶爾,想讓他說些什麼,卻發現梅耶爾隻是平靜地注視著琉詩,那雙溫和的眼眸裡,深邃得看不出任何情緒。
許久。
梅耶爾終於動了。
他沒有說任何安慰的話,隻是脫下自己的外衣,走到琉詩身邊,輕輕地,蓋在了她因為寒冷而不斷發抖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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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用不容置疑的,卻又帶著一種奇異溫柔的語氣,開口說道。
“走吧。”
“鐘樓的風太大了。”
他率先轉身,走向那通往黑暗的螺旋樓梯。
南丁格爾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什麼。
她走到琉詩身邊,蹲下身,輕輕拉了拉她的手臂。
“我們……下去吧。”
琉詩的身體僵硬著,一動不動。
南丁格爾沒有放棄,她用自己的體溫,試圖溫暖那冰冷的手臂。
“跟我來。”
梅耶爾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
琉詩終於有了反應。
她緩緩抬起頭,那雙空洞的眼睛,穿過黑暗,落在了那個已經半個身子都隱入樓梯陰影中的男人背影上。
她慢慢地,站了起來。
她沒有去看南丁格爾,也沒有去撿地上的麵具,隻是像一個被無形絲線牽引的人偶,邁開腳步,跟了上去。
鐘樓的螺旋階梯,陰冷而漫長。
琉詩跟在梅耶爾身後,一步一步向下走。
南丁格爾跟在最後。
為什麼?
琉詩的腦子一片空白。
為什麼我要跟著一個陌生人走?
他就站在那裡,用最平靜的語調,把自己扒得體無完膚。
他看穿了她所有的偽裝,所有的惡意,所有的自我放逐。
像個怪物。
一個能洞穿靈魂的怪物。
這很可怕。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