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四的清晨,高州縣城在清脆的鳥鳴和零星的鞭炮聲中蘇醒。空氣中依舊彌漫著節日的慵懶和爆竹燃儘後的淡淡煙火氣。馬家小院比往日更早地有了動靜。
蕭遠習慣性地早起,輕手輕腳地走出客房,發現馬父馬建國已經在院子裡活動筋骨了。老人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運動衫,正在慢悠悠地打著一套簡易的太極拳,動作不算標準,但一招一式頗有些沉穩的氣度。
“叔叔,早上好。”蕭遠站在屋簷下,禮貌地問候。
馬建國收住架勢,轉過身,臉上帶著晨練後的紅潤,笑了笑:“起來了?年輕人起得早,好習慣。婷婷和她媽還在睡,咱們這地方,年初四一般起得晚些。”
“生物鐘習慣了,平時也這個點醒。”蕭遠走到院子裡的水井邊,用馬母提前準備好的嶄新毛巾和牙刷洗漱。冰涼的井水撲麵,讓他徹底驅散了睡意。他注意到院子一角堆著些木料和工具,隨口問道:“叔叔,您平時還做木工?”
馬建國順著蕭遠的目光看去,臉上露出一絲自豪:“閒著沒事,瞎搗鼓。以前在公社農機站乾過,會點手藝。家裡的凳子、桌子,壞了都是我自己修修補補。”
蕭遠走近看了看,木料處理得頗為平整,工具也擺放有序,讚道:“手藝真好。現在能靜下心來自己做點手工活的人不多了。”
這句樸實的誇讚顯然說到了馬建國的心坎上。他走過來,拿起一個自己做的小板凳,摩挲著光滑的凳麵:“也就是個愛好。比不上你們年輕人,在外麵做大事。”話雖這麼說,但語氣裡透著對自身手藝的珍視。
蕭遠誠懇地說:“叔叔,話不能這麼說。大事小事,做好了都不容易。您這手藝,是實打實的本事,能傳家的。我就很佩服有手藝、能靜得下心的人。”他這話並非完全客套,前世見慣了浮躁,這種沉澱下來的匠心確實令他欣賞。
馬建國看了蕭遠一眼,眼神中多了幾分認同。這個年輕人,不像有些乍富之人那般眼高於頂,懂得尊重不同的價值。他放下板凳,說道:“走吧,進屋喝杯熱茶,你阿姨應該快起來做早飯了。”
早餐是地道的粵西風味,白粥、炒粉、自家醃製的酸菜,還有梁桂珍特意為蕭遠煎的荷包蛋。飯桌上,氣氛比昨天更加自然。梁桂珍熱情地給蕭遠夾菜,話也多了起來,問些家常,比如深圳的天氣、飲食習不習慣,蕭遠一一耐心回答,態度恭謹。
飯後,馬婷婷幫著母親收拾廚房,馬建國對蕭遠說:“今天天氣不錯,要不要去縣城裡逛逛?我們高州彆看地方小,還是有些年頭的老城。”
蕭遠自然從善如流:“好啊,正想看看婷婷長大的地方。”
馬婷婷聞言也很高興,雀躍地說:“我帶你們去!我知道好多好玩的地方。”
於是,一行三人出了門。高州縣城不大,但曆史悠久,青石板鋪就的老街,兩旁是帶有騎樓的舊式建築,斑駁的牆壁訴說著歲月的故事。年初四,許多店鋪還沒開門,但街上行人不少,多是走親訪友或者像他們一樣出來閒逛的。
馬婷婷像個快樂的導遊,指著這裡那裡給蕭遠介紹:“你看,那家老字號雲吞麵,我從小吃到大,味道可好了,可惜今天沒開門……那邊是中山公園,我們小時候經常去裡麵玩……還有那個電影院,我在這裡看了人生第一場電影……”
陽光灑在婷婷興奮的臉上,洋溢著青春的光彩。蕭遠含笑聽著,目光溫柔。他能感受到婷婷回到熟悉環境的那種放鬆和喜悅,這讓他也倍感欣慰。馬建國跟在兩人身後稍遠一點,看著女兒開心的樣子和蕭遠專注的神情,臉上不易察覺地露出一絲微笑。
他們路過一個賣手工糖畫的小攤,攤主是個老師傅,用嫻熟的手法勾勒出各種栩栩如生的圖案。蕭遠停下腳步,對婷婷說:“給你買個糖畫?”
馬婷婷笑著搖頭:“我都多大啦,早不吃這個了。”
但蕭遠還是買了一個簡單的鳳凰造型,遞給婷婷:“拿著,圖個吉利。”
馬婷婷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還是接了過來,臉上帶著甜蜜的笑意。這一幕落在馬建國眼裡,他心中那點關於蕭遠比女兒年紀小的顧慮,又消散了幾分。懂得在小事上體貼,這比空口說白話要強。
逛到縣城中心的文化廣場,這裡熱鬨許多,有耍猴的、賣氣球的、還有一群老人在下棋。馬建國是個棋迷,忍不住湊過去觀戰。蕭遠對下棋也略有涉獵前世業餘愛好),便陪著一起看。看了一會兒,馬建國忍不住對一盤棋指點了兩句,對弈的一位老人不服,兩人便爭論起來。蕭遠在一旁靜靜聽著,偶爾在關鍵處插一句,往往能點出棋局的關鍵,言簡意賅,讓馬建國和那老人都有些驚訝。
“小夥子,你也懂棋?”馬建國好奇地問。
蕭遠謙虛地說:“略懂一點皮毛,平時看得多,下得少。”
馬建國來了興致:“來來來,咱爺倆殺一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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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遠看向馬婷婷,婷婷笑著點頭。於是,馬建國借了棋盤,和蕭遠在廣場邊的石凳上對弈起來。蕭遠的棋風穩健,大局觀強,但並不咄咄逼人,往往能在看似平和的局麵中悄然占據優勢。馬建國則是典型的進攻型,喜歡橫衝直撞。一局下來,蕭遠在不顯山不露水的情況下,以微弱的優勢贏了。
馬建國盯著棋盤看了半晌,才一拍大腿:“好小子,棋下得不錯嘛!沉穩,有章法!我這暴脾氣,就是下不過你這種沉得住氣的。”他雖然輸了棋,卻絲毫沒有不快,反而對蕭遠更加欣賞。在他看來,棋品如人品,能下好棋的人,心思縝密,懂得謀劃,不是莽撞之輩。
“叔叔承讓了,我是僥幸。”蕭遠態度依舊謙虛。
經過這下棋的插曲,馬建國和蕭遠之間的距離拉近了不少。回家的路上,馬建國的話也多了起來,不再局限於家常,開始問一些蕭遠對當前經濟形勢的看法。他沒有問得很具體,更多的是在考察蕭遠的眼界和思維方式。